三个人的战争（中）(2)

重新走回自己的阵地，那挺杀人无数的机枪在不间断的持续射击下枪管烧得通红，即使经过冷却依旧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显出地狱般的红光。胃里一阵翻腾，我蹲下去呕吐，却只从干涸的咽喉里呕出几滴辛辣混浊的胃液。鲁格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头颅，虚弱的目光与鲁格刚毅的眼神迎面碰撞，“振作，兄弟，要知道，咱还活着，比那些烂在泥里的伙计们不知强了多少倍。”我不敢直视那目光，挥手推开他的手，“我没事。”“放轻松，想想自己，等打完仗，想做些什么？”我心中忽然一阵无名火起：“我她妈能做什么？地已经荒了，种不出一颗麦粒，当初逃荒参了军，混到现在只会杀人，打仗的时候当炮灰，打完仗就跟穿烂的破鞋随手一扔，在街上饿死！”鲁格盯着我歇斯底里的神情，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不管怎样，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走出去几步，他又回过头来，用那种令人讨厌的轻松愉快的表情说：“别忘了，你说好的回去请我喝大麦酒。”
八
水……水……水！
我为谋杀素不相识的敌方士兵入地狱了吗？仿佛下界的业火在无情地舔舐着我的咽喉，带来无尽的煎熬。睁开双眼，本以为眼前会是一片阴森的地狱光景，没想到另一幕不是地狱胜似地狱的场面出现在眼前——尸山血海已不足以形容惨烈的战场，数百亩的土地上看不见一个活人，残肢断臂到处都是，还能辨清的躯体上却暴露出可怖的空洞和诡异的扭曲，难以想象他们生前遭受怎样的痛苦，无数树木被腰斩甚至连根拔起，燃着恶臭的火焰，可以令人毫不怀疑自己身处阴间。但头和小腿传来的清晰的痛觉让我确信，我是这场战斗中的幸存者。

腿已经止血，此时干渴反而急迫地要来取我的性命，我扶着土墙站起来喊了几声，没人回应，这时我突然察觉到自己的愚蠢，赶忙俯下身滚入壕沟中，这不是电影小说，你怎么能确定自己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可是要命的渴依然不屈不挠地附在身上，这比若隐若现的死神更具威胁，我从身边抓起一把还算完好的步枪，拉开枪栓，几粒黄澄澄的死神正安详地躺在里面，我这才放心地坐下来，但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尤其是对面的阵地。
举目四顾，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更找不到可以充饥或止渴的东西，极度虚弱的我靠在战壕边上，我心有不甘：枪林弹雨都过来了，却被饥渴夺取生命，我还没牵过姑娘的手呢，我要活着回去！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几十步远的地方，一具“尸体”站了起来，晃了晃又倒了下去。还有幸存者！是战友吗？不好，可能还有活着的敌人。我强打精神，把子弹推上膛，趴在地上瞄准对方，过了好一会儿，那人再也没站起来过。
危机四伏的战场上，他人就是永恒的威胁，无论是敌是友、或死或生，我必须去查看一番，从战友的尸身上摘下一颗手榴弹，我匍匐着身子，拖着断腿，以枪为拐杖向那堆废墟悄悄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