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橘(十一)(2)

去上学前，我们还特意叮嘱了蒲子川，他明年也要考初中。我们告诫他，不要学我俩，能考上县一的话还是去县一读初中好了。他看着我们，郑重地点点头。事实证明，他确实没辜负我们的期望。三年后，当我独自一人来到县一高中部报到时，他已在县一读到了初三。不管什么时候，我认识的那个蒲子川，永远都是名列前茅的好学生。
开学第一天，我和苏小南、张艺一起去学校。为了省钱，我们并不打算坐公交。忘了说，张艺自从搬入苏小南家里后，唐姨就给她转到了我们学校来，和我们同一年级，不同班级。她的学习成绩并不好，每每发了成绩，唐姨总会对比她和苏小南，然后暗暗褒奖苏小南一番，对张艺一通苛责。她上初中，只能和我们一样去县二。不过这回，我们三人都被分在了不同的班里。
没能和苏小南在同一个班，我有些不高兴。苏小南倒是一点没见沮丧，反而兴奋地猜测着初中里的一切，老师、同学、课本、食堂饭菜。看得出，他很期待。张艺在一旁慢悠悠地走着，偶尔才说一句话。
走了半小时，我们来到了所谓的“古镇”，学校就在里边。这个地方我们很少来。记忆中，只有在清明节祭拜的时候，我们一大家族十几号人会浩浩荡荡穿过古镇，前往山上祭拜。伯伯说，我们的老祖宗就生活在这里。民国时期，我们李家先人还曾经接纳过两位逃难来此的大人物，他们是当时上有名的一对学者夫妇。

古镇的路是青石路，房是砖瓦房。黑乎乎的墙皮像是被炽火烤过。还是清晨，许多人家的木门都已大开了，一些面色灰黄，浑身缩在一起的老人搬来小凳坐在门口。他们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好像很慵懒的样子，就这样看着我们。只有偶尔几声鸡鸣狗吠，向我们彰示着这里的主权。一切都透露着上世纪古旧苍老的味道。
穿过好几条民巷，走上一个缓坡，一切豁然开朗，学校已近在眼前。这座建国初年便存在的中学几十年间一直隐居在这里，学校建筑并未如想象般陈旧。实际上，这些年里学校翻新过很多次。只是在化县人的眼中，只要县二存在于古镇一日，它便永远如古镇一般破败腐朽。
我上大学后，很快就听说县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迁到了还在开发的“新城区”，师生们随同迁移。新区那里将会取代人民广场这边，成为化县新的发展核心。学校也换了个名字，叫作兰溪中学。我曾在放假的时候回到过古镇，去了学校旧址。学校门口大开着，没有保安。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了。传言说政府打算拆掉这些旧建筑，建一个核心旅游景点，来打造古镇旅游品牌。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手。学校，也就一直荒废在这里。
很少会再有人提起县二了，取而代之的是兰溪中学。我离开古镇的时候，那些个老人们依旧缩着身子，坐在门口的小凳上，眯着眼睛，好像很慵懒地看着我。他们和当年我和苏小南见到的那些是不是同一波人呢？我已分辨不清。我只知道，他们和古镇一样，都老了。像同一批被火炙烤过的橘子，即便品种不同，可外皮同样的焦黑，看上去也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