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霍双曲线(25)

但有的人类从小孩子开始就说一套做一套。
在完全的黑暗里，他也被一个茧子裹住，和这里所有的茧子一样，每一团都拉出几束丝和其他茧子连在一起，无数密密麻麻的茧子就这么浮在空中网成一片连绵不绝，所在的区域有疏有密，举目无边一直铺满视野不可及。
小男孩爬出自己的茧子，按照头脑中的地图一路摸索。他方向感很好，在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之前发现茧子的数量开始明显地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比所有之前见过的茧丝都要粗壮的白色纤维钢筋虬结着从四面八方开始一齐通向一个地方——那是一条竖直的直线，标示出了空间的上下。
不，那也只是因为他离得太远了。越往近走那段直线就横向延展得越宽，最终成为一个完全二维的平面，一堵巨墙横亘在他面前，表面却不是空无一物的，相反它无限细节。
这是一堵无限宽无限远的书架层，由贴近它漂浮的无数小小星辰照亮，它的每一层不会超过一个普通的读书管理员的身高，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各色书脊，每隔一段都有一处竖向的截断用来安装一对互相缠绕的螺旋形楼梯供人攀爬。小男孩抽出几本书来，每一本都是一部小说，无一例外都以第一人称叙述着，奇怪的是，每一本都有缺页，像被一个共同的借阅者毫不怜惜地撕了下来。

不是未解之谜，因为此刻正在发生的某种声音点醒着他，就在边上——有一节悬梯中间的管道好像正在经历修缮，多亏靠下的部分消失不见得以让他窥见里面正在下落的窸窣声响，正是海量的书页。
“欢迎来到巴别图书馆。”有人在他身后鼓掌。
巴别图书馆。
它曾有很多名字，也可以叫任何名字，它现在叫巴别图书馆，但只不过是巡回者读了一篇人类小说家的故事而借鉴着改造而成的样子。它通天陷地、磅礴美丽，却直叫小男孩犯恶心。
所有上传过后的人类意识都会被复制一份，通过茧丝运送到这里，经过阅读，装订成册，排上书架，再形成反馈，顺着茧丝回流。但这一过程中最重要的目的却是——筛选。
它把自己想要留下的东西摆在书架上不动，削减不需要的部分，那些从管道里下落的纸页才是会被传输回去的部分，当它们到达茧房就会清除意识体中对应的部分。
是的，“撒玛利亚人”一直在塑造人类，它要所有人类都必须做出为它的发展着想的决定，它要所有人类都爱它。
现在的巡回者看起来不一样了，虽然仍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但小男孩总觉得里面透着一丝寒光。另外，他身后多了一尾身形阔大的银鱼，鱼的鳞片精致地排列在一起呈螺旋形缠绕而上，缓缓勾勒暗银的弧，它的眼睛圆而剔透，透着让小男孩熟悉的、猫一样狡黠的翠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