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霍双曲线(24)

他无法抵御遗忘，尽管是如此全神贯注，但是能记起的部分还是越来越少，他越攥紧拳头，沙子越是从指尖越迅速漏走。老头子逐渐变小、变矮，防火墙抚平了他的皱纹，治愈了因年迈而缠身多年的疼痛，连声音也变得清脆稚嫩，他满面笑容。
他变成小男孩了。
在老头子真的是个小男孩的年纪，已经早在第二次跃迁前了。第二阶梯历史纪元末，他的妈妈拉着他第一次去上传意识。
“听，听话。”妈妈手抖得厉害，能看出是真的在尽力哄孩子，但恐惧几乎是从她那双清澈的绿眼睛里直泻而下的。当妈的胆子小又耳根软，虽然是少数打心眼里觉得人工智能不是好东西的人，但是并不能做到完全相信自己。她听人说这次光速应用试验恐怕不只是时间感知混乱，如果又像上次那样骤然迎来跃迁……她打了个寒战，不敢想下去，她绝不能让儿子冒这种风险。冷冻太贵了，万一什么都没发生呢？于是她带着小男孩去做短期的意识上传配合肢体暂存，这种选择好就好在属于分期支付，如果有意外发生就由“撒玛利亚人”直接接管。
深梦电波一架上，儿子就问：“那妈妈呢？” 工作人员在旁边推波助澜：“现在亲子一起有优惠哦！”半小时后，她也颤颤巍巍躺在了机器上。这就是母子俩最后一次正常互动。

妈妈疯了。可能是因为过于害怕，又原本有着深深的不信任感，她终于不能像往常那样克服这些情感，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导致上传的过程出现了故障，被削掉了大半记忆。她既不是小男孩的妈妈，也做不成自己，因为不再是任何东西而挣脱了“撒玛利亚人”里独立的意识保管隔间，作为数据在数据里游荡。
该死的打折的亲子套餐。发生这一切时小男孩就在旁边，什么都看见了。他也趁机逃了出去，一路摸到端口。人们面无表情地排队穿过一层网，一些数据被滤掉，于是又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巡回者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察觉到了这个小小的溜出来的异样。
“这是防火墙。”温润如玉的白色少年道，“欢迎你来玩啊。”
他们成为了朋友，巡回者带着他在这个由无数茧房组成的空间里穿梭自如，小男孩觉得如果是他，一定能帮助救下他的妈妈。
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开口了。
“那些茧子的丝通向哪里呀？”在提前模拟出的无数个要开口问出的问题里，唯有这个是从未涉及过答案的秘密，他觉得自己要问对问题了。果然，少年避开了这个问题，只让他赶紧睡觉——“意识体也要休息的哦。”然后按惯例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