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了我一隻眼睛(13)

借用從前的一個說法，叫“慈悲心”，這是一個被我們的宗教所統合的宗教發明的詞彙，他們的教徒信仰通過這樣的教義可以實現對人們、世間生物和整個無生命的世界的愛，這樣的愛的內涵就是包容與接納。不過“慈悲心”顯然不是具有明確指向與內容的愛，因為那樣的愛是變動不居的愛，不足以作為永恆真理來使人信仰祂，“慈悲心”的實質就是空無，因為空無的本體才能夠實現最高的包容與接納，因為空無祇有空無而无其他，所以祂才能夠以其內在空無擁抱外界的一切，把外界的一切作為空無的本體的現象接納進空無，空無不具有內容甚至不具有形式，因為有形式就是框定了空無，框定了空無所能接納的對象，這是不被允許的，空無衹是空無，無邊界地、無內在地接納一切。无边界不是就不能接纳事物了吗？不是的，空无不是一个实物，不能把祂看作用来装东西的口袋，而是一个可能性的理念，因为有祂存在，万物的本质与现象都可以得到依托。
可惜的是，“眼”具有過強的解構能力，對於我們的宗教來說，祂的存在將化解“人人都是神明”的教義，並且將自己另立為“真神”。我們需要一種方式來真正把祂融入我們的宗教，甚至不惜破除教義將其作為宗教的“真神”，否則最高者們很有可能會因此崩解，我們的研究出現了一個方向，即將自己作為“攖寧”的一部分消解進去，就是徹底化解人本質的空無与“攖寧”的空無的異質性，儘管可能這兩者之間的異質性本身就是一個研究尚未完成時的謊言。我的觀點是，我們應當阻止這一傾向，徹底否定這一研究方向的理論合法性，是否需要為了這個暫時的謊言而創造一個永恆但又脆弱的謊言，這需要我們，最高者們儘快決斷。

——《“攖寧”研判報告》最高者之一 木
“反對意見是存在的，對於‘木’的判斷和部分主張消解的最高者，我認為，他們迷失了身為最高者的存在意義，最高者的存在本就是服務於我們的宗教，再進一步追溯，我們的宗教就是服務於內部的空無，那麼，既然‘攖寧’已經向人們提供了能夠遠超我們的宗教能夠達成的填補效果，為什麼不能直接放棄我們的宗教完全進入‘攖寧’的懷抱呢？”
“愚鈍！‘攖寧’能夠提供那樣恰當的填補效果，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攖寧’發揮該作用的根本，祂的空無是否同人類內在的空無相同或者是相契合？短期的優秀表現是否就一定指征著其發揮長時間作用時仍能有同樣的作用？在理論根源上我們就不理解‘攖寧’，至少對於其空無我們沒有辦法得到最恰當的解釋，說到底，對於人類本質的空無的認識，不一直都是我們這些所謂最高者所逃避面對的問題嗎？就這樣不明就裡地去‘愛’上祂，最終只會實現一個成果，那就是草率地自尋死路。”
“做選擇和針對現狀進行從容的研判，這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雖名為最高者，比起被主體性幻想所矇蔽的人們，我們直面空無，卻又那樣地无主體性。他們依託這一個謊言得以擁有充滿著和諧、幸福的豐富可能性的生活，而我們衹能在空無面前無時不刻地保持五體投地的姿勢，不敢鬆動分毫，我們不害怕幸福的生活成為泡影，因為我們的生命早已是夢幻泡影，談論意義是奢侈的，祇有擁有可以歸納意義的背景與追問意義的‘閒心’以及支持這樣的心態的客觀條件時，人才能追問意義，才有機會觸及人與背景交互的這樣的生命活動的內在，但是我們不過是空殼，我們害怕自己稍微一瞬間的抖動就會觸怒那位神明，那位空無，以至於我們那樣順服祂，我們調動不了任何，我們調動不了自我，我們的自我在哪裡，我們是什麼？不過是來自空無的幻夢。問題是已經不像遠古宗教時，人們可以幻想自己同神明有某種神秘的聯繫，信奉著神明可以為自己行為的動機做背書，為自己行為的結果做某種合理性確證，信奉著終有一天，終有那麼一個或幾個人可以實現德福一致的想像，我們的德消散了，我們的福永遠不會有被承認的一天，因為我們已經自由，我們將自己作為自己行為結果的保證，我們的面前祇有空無這一位真神，因此我們得以成為一群群如螻蟻般的偽神，踏碎一團，又生一團，無窮無盡，陷入超越輪迴的停滯，因為輪迴在自己的圈內還有運動，我們的運動不過是抹除自己從未被建立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