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时/mfen】不要嘲笑我的小说（Part 1）(5)

“为什么这么说？”
“故事的结局，两人分道扬镳了。”
绘名还有话想说，却忽然感到喉咙深处被一阵沉默堵住了。她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白痴的话。
那天夜里，她们在25时的聚会后又在电话上聊了很久，Nightcord上两人的头像也一直亮着。她们聊小说、聊绘画、聊抑郁症、聊梦。绘名被真冬的话语牵引着游览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广阔世界：博尔赫斯的环形废墟、卡尔维诺的镜子迷宫、飘落在爱尔兰大地上的无边无际的雪……那篇《地下室的天国》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
“原谅我，绘名。”到最后，真冬声音里酸涩的哭腔消失了，余下的平静却显得有些寂寥，“我只是想让你答应，不要嘲笑我的小说，好吗？”
盂兰节的祭典是在下周六晚上。是真冬主动约绘名去的。“我还在写作，”她用精疲力竭的手指敲打着键盘，“我也明白，绘名，你依然在谴责我的自私……”
坂口安吾二十岁的时候一天只睡四个钟头。他该是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地热爱生活啊。真冬每天上七小时的课，出席两小时的社团活动，参加三小时的补习班，做三个半小时的作业，睡五个半小时的觉。余下的时间里，无论眼角流出的是泪水还是血水，都必须写作、写作、写作、写作。

真冬在写一封寄给“真冬”与“绘名”两人的漫长的情书。她总是对外宣称，这对主角并不存在现实原型，这样就几乎相当于把全世界拦在了小说的门外，以此把她笔下的故事秘密地题献给“真冬”与“绘名”——从她自己的心灵当中分裂出去的两块人格拼图。
城市的道路是供她们追逐奔跑的长廊，高耸的输电塔是供她们攀爬望远的云梯，插叙是属于她们的时光机，意识流是她们的羽翼掀起的飓风。她们可以在蓝天中游泳，让枪口射出鲜花，创造不存在的历史，像两朵穿裤子的云那样彼此拥抱。这个虚构的世界完整地属于她们两人，任何意义上的窥视都将会是一种暴行。
而与此同时，绘名也鼓起勇气翻开了那本合同刊，阅读着真冬在白纸上泼洒的种种情绪。那些肌肤之亲的段落不再让她感到害怕了。在绘名眼中，“真冬”和“绘名”过着一成不变的每一天，四肢逐渐麻木，头脑逐渐停止思考，直到变成两情相悦的行尸走肉。然而在这样惨淡的外表之下，总能察觉到一声阴沉的嘶吼，一股渴望撕毁一切的、近乎无赖的求生意志。
“我从来没有谴责过你。”色彩斑驳的指头落在手机屏幕上。绘名舍不得洗掉手上的颜料块，她又在绘画教室受了严厉的批评，下次拾起画笔，要等到祭典后的星期三。现实中的绘名在今天灰头土脸地当了懦夫，而虚构中的“绘名”在今天伴随“真冬”游荡在龌龊的地下东京，在地铁隧道和防空洞遗址里追寻着不存在的神明。当现实中的绘名像一只蚂蚁那样被别人的目光轻易压垮时，虚构中的“绘名”正在和真冬谈论被遗忘的浪漫与被淘汰的理想，学习作诗法与左轮手枪的射击诀窍：在两拍心跳正中间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