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培育报告——前言(9)

那男人拍了拍妻子的肩，示意她可以走了。妻子在临别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叫喊，只是静静地任由那人抓住自己的手腕，她和我都很清楚地知道，这一刻结束后，此生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前面无数的时间与回忆也将在此终结。
但此刻，我竟然悲哀地发现，我承诺要送她的耳环——哪怕只是塑料耳环——至今还没有挂在她的耳垂上。而我所谓的能够给予她的安全，也在懦弱的包裹下，变得一文不值。
五
三十五岁这年，我再次决定自杀。
用我从黑市买来的手枪，在所有事情都被安排好的夜晚，群星闪耀，天空重新变得清澈。在所有罐头都被吃完的夜晚，我加热最后一勺饭，加入一点点过期豆瓣酱。在人类成为最低劣动物的夜晚，楼下的猫跳到我的屋檐上，和我说说话，即使我听不懂它说的话，但我依然尊敬它。
我试着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学着十五岁时的自己，把衣服熨帖平整，书柜上的灰尘被风吹得到处都是，闹得我鼻炎都犯了，只打喷嚏。在清扫家私的过程中，我发现爷爷送给我的零花钱还夹在《叶惠美》专辑的内页，我把每一本书都擦拭干净，每一粒灰尘都被我清扫入袋，包括我的身体，每一根从青春期长出的毛发，都应该修剪整齐。

在此过程中，我因紧张而咬破的嘴皮，尝一口有铁的血味，我想象这伤口若能够继续扩大，裂成一条河的缝，身体的污秽与血液在此中汩汩流出，也不再需要我努力寻找死亡的方法。死亡这个念头曾在我潦草的一生中出现过好几次，但每一次出现，我都会想起十五岁时游荡在湖水中央的那个下午，用力抱住的那个冰块。
我曾反省过我的死亡。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那时太年轻，不知道溺死这方法过于痛苦和肮脏，充满杂质的湖水会灌满我的肺叶，直至把整个胸腔都吞噬干净，在缺氧和昏厥之间肿胀地死去。如果非要死，利用一束光穿透脑额叶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不可能，于是我选择了利用我刚买的手枪——它此刻就放在我的书桌上。
契诃夫说，如果故事中出现一把枪，那么它就非发射不可。
我瘫坐在椅子上，屋外夜色弥漫，那把枪抵住我的喉咙，枪口冰冷得超出我的想象。在我的设想里，一分三十五秒后，枪声将会响起，我的脑袋将被贯穿，血液与脑浆一齐喷射在身后的书柜上，形成一幅鲜艳的泼墨画。警察从门口鱼贯而入，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纸，我半边脑袋已然失去踪影，白蛆从我半边鼻孔探出，排泄物流了一地，他们捂着脸调查，最终得出结论，这是一起懦弱的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