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黎明的那个晚上(3)

“我想问问，我儿子…我想知道，梦想和理想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
“他还没放弃？”
“放弃了，已经放弃了。”
“他呢？”
“说，想当诗人。”
年轻人，只有声音仍是笑着的，“我想当军事家。”
然后，我们陷入了沉默。
车停在了海边，我给了他车费，他说这里来往的车少要等我，顺便也去海边游泳。
我沿着海边的沙滩走向远处目光所及的尽头，那个年轻人在车里换好了衣服，准备去游泳。
天空中万里无云，无飞鸟，也无太阳或月亮，纯净得一塌糊涂。
在一个岩石的掩护下，我走入海中，逆着浪潮，直到海水没过头顶，我开始失去意识。
脑中已经开始流出记忆，在海中晕开，显出五六种色彩，犹豫中又渐渐褪去，只余下黑与白。我竟无意识为这些残缺的画面与残缺的自己开始动起手与脚，一次次浮出海面，又一次次沉入海中。翻滕的水映出海的蓝，我感觉这和听到的没什么不同，或许我还是没见到海。

再醒来时，我躺在海边，已白发苍苍。我望着海里的红色，忽然记起那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救起了我，他或许去找人帮忙了，只是再没回来。我就这样躺了四十年。
我默默地躺在那儿，感受着地底的心跳，它从未中止过，在这六十年间。
一连串脚步声响起，一个幼小的灵魂踏足了已死寂的沙地，未发现仅多一步，他就深入谷底，于深渊中死去。
“孩子，”我叫住他，但明白不可阻止，“孩子，你的梦想，有吗？”
“当诗人。”
“要当诗人，好吗？”
“好的，一定会。”
“那就好，那就好。”我十分满意，警惕了起来，“孩子，去那片海，好吗？那片很蓝，很大的海。”我指向林中，但我知道孩子的眼睛可以穿透这一切。
他有些犹豫地走了，在公路的中央，缓缓地走。我想叫他小心点，可已太晚了，我看着他消失于林中的一个角落。
天空中的阴云在去往他乡，终于有一天，黎明会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