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3)

死了吗？
他等了一会，忐忑不安地睁开眼睛。视野里不是想象中的圣灵之类的东西。夜色依旧，眼前有个人影，只是由于方才的炫目，他看东西还带着重影。
他定一定神，睁大眼去看。对方的枪口仍对准他，但一动不动。对方头盔的冷光照耀下，他一时觉得，面前这人他好像见过。
“卡宁？”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作声。对方又盯了他几秒，接着放下枪，一手抬起面部护罩。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面前人透绿的眼瞳一如既往，只是脸上多了道疤痕，从眼角横跨鼻梁一直拉到下巴。那双眼睛在他看来，如同这暗夜里的唯一生机。
“你是......西纳？”
对方点点头。“我们六岁的时候你在我家打碎一面玻璃，结果我挨了打。后来你偷偷给我塞了糖。”
他咧嘴笑了，笑得很难看，是低温下肌肉僵直的缘故。他本以为西纳会立刻扑过来亲切地骂他，或是回应一个笑容，再就是说句“好久不见”之类的话。但西纳只站着，不开口，看着他的眼神交杂了莫名的悲戚，不像是看他，倒更有盯着他的墓碑的意味。也许是受了军旅生活的影响吧。抛去军旅不谈，七年，也足够时光挫削出一个迥然不同的人格了。不过他相信，七年的久别还不至于让十年的情谊烟消云散。至少西纳还记得他呢。

“这几年，你过得怎样？好久没见了，音信也不通，有时——咳——等会，这里安全么？不然你先带我——”
西纳眨眨眼，阴暗的眼神便消隐了，继而浮出很克制的欢欣。
“我？啊，还算过得去。在工厂干了三四年，结果得了矽肺，休养一年多才缓过来。好的是那次我认识了我现在的老婆。长相一般，心地可真好。”
卡宁察觉到，西纳好像没有听到他后一句话。他没来得及再问，西纳已抛出了新问题。
“你呢，不会还单着吧？我觉得你也不算差，应该有人看得上你。”
“那自然——没准比你家的还好看呢。”
风势渐猛。狂风蛮横地挤过窗口，冲进街道，发了疯般左突右撞，伴以粗野的尖啸。城市仿佛一个关押无形巨兽的牢笼。西纳扯开一个笑容，眼里却无笑意。他低下头，咬着皲裂的唇，不自在地拨弄着挂在胸前的步枪。绿眼沉在光下的昏暗里，一头短发在风里颤。
“你当兵是为什么？”
“能不能带我去——”
二人的话语在半空中对撞。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卡宁终究退让了。他先回答了西纳的问题。
“我当初入伍，是想着为人民的利益战斗。现在却有些自我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