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2)

夜色愈浓。气温明显在降，冰凉的空气从鼻腔、口腔迫不及待地灌进肺里，像是吞了一大口冰碴。两腿酸疼得几乎无法挪步。他执意要走，腿便赌气般地猛然一软，带着他整个人趔趔趄趄，哗地倒在一堵断墙背后，蜷在角落里直喘气。双肩得以松弛片刻。他隔着军服去摸肩带压出的血痕，疼得龇牙咧嘴。
今晚看来是出不了城了。就在这里过夜吗？显然不是最佳选项，这里敌情未知，太危险。可他半步也迈不开，起身都成问题，也没有选择了。至少该伪装一下。他一面细细盘算着，一面尽量放轻动作，一手握着上膛的手枪，一手缓缓拉开包，麻利地抽出迷彩布，同时警戒地听着附近的动静。没有声音。他铺开布，从身边扒拉来些尘土拍在上边，这样一眼看过来不容易引起注意。
周围静得可怕。除去自下水道的腐泥里生出，沿墙根、管道、窗棂恣意蔓延盘桓的阔叶植物，细小的飞虫，不时从上空悄悄掠过的鸟，周遭再无活物。唯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令他心里莫名发慌。无人打理的管道里散发着酸腐气息。但，他想，总会习惯的。枪林弹雨都挺过来了，区区恶臭无足挂齿。只是他担心夜里气温再掉几度，身上的棉衣断然抵不住那种严寒，加盖迷彩布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最好现在多贴几个速热贴。

墙后忽地钻来靴子踢到石头的脆响。
真会挑时候啊。
他立时僵在原地。手枪不觉握得越发紧实，手心在这寒夜里竟浸透了汗。对方的脚步很果断。是单纯路过？还是已经发现了他？他绷直的思维想不了太多，只知道他该在对方进入视野看到他的第一刻开枪。然后再怎样疲累都得跑。包可以不要，枪得握手上，命是第一位，其他总有办法解决。脚步声即将远去时，兀然消失，又往他的方向靠近。才稍稍放松的精神再度紧张。
啪嚓。
啪嚓。
像是寻找着什么，那人放慢步伐，犹犹豫豫地，时不时踱几步，总也不肯离开。他后背冷汗涔涔，心快要跳出喉咙。他甚至想，干脆就冲出去和那人拼个死活，总被逼在这，他的焦虑也许会先杀了他......但如果对方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这时跑出去不是弄巧成拙？又或者，对方早就跟踪着他，现在是像玩弄猎物的猫一样享受他的恐惧，等玩腻了再撕破脸皮？......不，不要乱想，不要被分散注意力......如果真是预料的情况，多想不就多些预备么......瞧！自己这就分心了！幸好那人这时还没过来，不然......
一束强光骤然打在他脸上。天旋地转中他辨不清方向。没及时反应，完了。他只来得及想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