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树(3)

沈星姐睡在我旁边，夜色下染出一张蓝色的脸，像马上要飞走的精灵。她喃喃：“小桃，我真想杀了她再去自首。”我忙捂住她的嘴：“别想了，我把我的小熊给你，快睡吧，姐姐。”
第二天，房东太太拎了水果来接沈星。惊喜的是后来她的确对沈星姐好了很多。
好景不长，母女俩开始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沈星姐不再软弱，甚至于房东太太打起来。只有我知道她内心有多么扭曲和害怕，她只要感受到她妈的靠近，就会紧张地发抖。
一天，沈星姐约我大榕树下见，她摸着树，梦呓一般：“我常把这树当成我妈，我一难过就来看她，她都生出许多‘皱纹’了......”我只是抱住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她，陪伴就好了吧。
一周后，我睡眼朦胧，似听到沈星姐在说：“小桃，我嗓子吵架吵废了，抱歉了，我失信了呢。你保重，替我向叔叔阿姨问话，我们下辈子做一家人好不好？”
那天我起得很晚，沈星姐的话我当是做梦。醒时四周已乱成一锅粥，大人们都在找沈星。我的飘窗上放了一瓶手折的星星，花色的纸上洇出了墨，展开，全是对房东太太的控诉。我每天拆一个，划掉控诉，写上一句对沈星姐的祝福，重折好，放进去。家里又摆了几瓶星星，全是我对沈星姐的思念。

就这么想着，沈星已来到病床前。
我有许多话要说出，全堵在喉咙口。眼前的妇人，抹着夸张的脂粉，浓烈的劣质香水味私下弥漫，夹着汽油味，我近乎窒息。她深色冷漠，旁边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沈星”。
沈星脸上挂着怨气，离婚手续办了一般就被房东太太的事扯回来。
沈星对陷在病床里的房东太太一脸嫌恶。沈星的女儿应该刚哭过，红肿着眼，身子抽个不停，沈星低头呵斥了她一声，那女孩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在撩发时顺带抹泪，肩还是不住地抖。我有些诧异，恍若看到二十年前的房东太太和沈星姐。
沈星的目光扫过女儿和母亲，落到我身上，紧绷的面庞放松了些，说了许多初遇陌生人才用的客套话。
沈星把女儿留在我的出租屋里写作业，拉我去大榕树下，她脱了高跟鞋，靠着树，抹了把脸上的脂粉，长吁一口气。我们似回不去那段光阴，无法再靠在一起。她的声音从树的另一边传来，有些哽咽：“小桃还没有男朋友吧？别随便找个人就觉得下半辈子有依靠了，我现在有点理解她了。”她又絮叨着说了很多，我只是“哦”，内容全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