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生(2)

我是第二批上桌的人，第一批干活的乡党们酒足饭饱，第二批客才上桌，家里大人行了500块，老太太引着我坐到桌上，端菜小伙笑嘿嘿地拿走了桌上的白酒。哪儿来的儿媳妇提着铁凳落座于旁，抓了一把瓜子，她看着挺开心，问问我的学习，夸夸我的个子，任性的说着家里那位，笑骂着自己娃娃……
冷盘到位，从偏房楼梯上下来了一个个膀大腰圆胡髯旺盛的人，头发稀松地像坟旁的树林，叼着烟，姿态各异却又出奇的整齐，最后出来的是一位精瘦的中年人，西装革履，锃亮的皮鞋，头发依旧。
走到礼席中央，我家老人招呼着让我捂住耳朵，落灰的音响挤出刺耳的鸣叫：“诸位乡党安，额是咱乡上的刘爱民， 很感激诸位乡党在百忙之中抽出余闲来看看刚走的老人，咱的好婶婶，冯家的好妈妈，刘彩芳老人的葬礼。此值秋高气爽万物丰获的季节，冯府传来噩耗，时年七十错一的老人突然卧床不起，待救护车来临之时咽了最后一口灵气（咬牙切齿）……”孝男孝女们已经哭得失了声，打开嗓子干张着。“再次感激各位乡党们的到来，旁的话咱也不说了，让最后一曲送老太太最后一程。”嘟嘟嘟！那泛着油光的鼓号混杂在一起奏出未闻其名的哀乐，结束后那司仪又高喊着：“老太太奉献一生相夫教子，贤婿声明远扬…”靠近灵堂的桌子上的一对男女推推搡搡，那男的紧锁着眉头抽出一张红的走到司仪旁，送到他手里，那司仪手一挥指着天骂：“老天爷，你咋光收好人哩！”鼓号队又起一首《西班牙斗牛曲》，我偏岸的人啊该吃吃该喝喝，不见丝毫变动。

那司仪又起势：“生前行善，友邻宾朋，东家缺衣，她拆被，西家少粮，她送麦…”本家的伯脸一黑抽出二百块，那司仪眉目一弯，手又一挥，一曲《敢问路在何方》送给了在场所有宾客。又过几旬，老人的侄子、外甥们零零散散几百块上交给他，最后的最后：额再一次代表刘彩芳家属，对诸位乡党的到来做声感谢，大家该吃吃该嚯嚯，吃饱嚯好，最后额宣布刘彩芳老人的葬礼到此结束。”尚未落音，礼席上的划拳声便压过了音响中挤出的余音。老太太给我又是夹菜，又是敦促我不要乱跑，我说我吃不完，她说带走，给我夹了一个馍。
渐晚未晚，我和发小们又重新逛到了冯府。斑驳的铁门上挂着掉色的狮子，一对粘在灰暗水泥墙上的挽联下支随风摇摆，里面灯火通明，扭曲在地面上的烟头不计其数，散落的瓜子皮爬在孝男孝女们的脚下，任性的纸杯交织在其中，水渍一片一片匍匐着。我大老远地被老太太的遗像死盯着，干黄、饥瘦，还有贫瘠的皮肤，发小喊了我一声，我避开老太太的视线，跑向了大渠。
大渠的潺潺水声和混杂着泥土腥气的微风刺激着我。我又回到了当初呆在大渠上的位置，冯府新添了一辆帕萨特，日子还得过下去，我深吸一口烟，走向紧锣密鼓的另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