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辣条（二）(2)

女人是有丈夫的，丈夫是可能是艄公，也可能是一条狗。前不久刚去城里，那是他倒数第二次做艄公。不过艄公在船上是什么都知道的，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俊青年家里养了狗，他是怕狗的。女人时常听丈夫说，在外面当狗可以赚钱，只要跪倒在那里机械的重复一个动作，像一见到飞盘就去拾的狗，但是没有狗开心，可钱总是很多。丈夫就这样从艄公升级成了狗，做着差事，媚着主人，钱就来了。女人虽然不是很乐意丈夫当狗，她总觉得艄公比狗体面，可每次看到那花花绿绿的票子，便也趴在了地下像狗一样叫着。俊青年也很喜欢使役他的狗们，他觉得这很来钱，很有权，也很爽。女人不懂怎么侍奉獠牙，只能像狗一样伪装成死亡，但是她又不能叫，因为白水河旁的草地是荒芜的无言。
女人每每想到自己和丈夫一样都是狗，就有种怪异的感觉，以至于夫妻感情不合，也是正常。但是女人确实不知道丈夫怎么当狗的，女人总觉得镇子里面的建筑和狗一样丑陋但是爽快。
三儿诞生于女人的肚子，或者是什么别的地方，反正他确确实实活了下来。三儿是被白水河选中的孩子，神婆这么说。三儿是要吃贡品的孩子，神婆这么说。三儿不知道什么选中，也只在灵堂上见过贡品，但他喜欢吃辣条，也喜欢在白水河边玩。婆婆是三儿的奶奶，疯子是三儿的伙伴，三儿是个精神变态——神婆是这么说的，医生也只好赞同。

三儿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只是白水河里面深深的恐怖让他心惊胆战，他总觉得白水河旁的泥泞里有什么恐怖的怪物，一种不得了的可怕。尽管这样，三儿还总是在白水河边玩，因为河边有疯子，也有婆婆。疯子总是说婆婆不存在，婆婆总是说疯子不存在，但是神婆和大家告诉他，他只是一个人在那边玩闹。三儿不管谁存在谁不存在，因为疯子说过：“不少人本想驱逐他们的魔鬼，却同时又自动走进猪群”。三儿吃着辣条，听着疯子的故事。疯子总是觉得他要拯救镇子，三儿却认为镇子没啥可以改变的；疯子总是想自己要打破镇子的一切，三儿却认为这是违法犯罪；疯子认为他是给予万物恩赐的存在，但是三儿每天的辣条他都要抢走一半。婆婆也是个好伙伴，就是太嗜睡了些。疯子总在白水河涨潮的幻影中消失，婆婆则在烟囱从白水河底冒出的时候沉睡，但是在这之后泥泞才会冒出，这意味着三儿要自己面对。
但是三儿不怕，他有婆婆的智慧。
婆婆说过——因循守旧是智慧；婆婆说过 ——故步自封是智慧。三儿觉得哪怕这些智慧是错误的，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遵守，因为这是镇子的礼教——婆婆说这是过去的、秩序的礼教，是无上智慧的教诲。现在的镇子婆婆是很讨厌的，但是又不同于傻子和疯子的讨厌。婆婆不讨厌神庙，婆婆讨厌后面的辣油味；婆婆不讨厌祭祀，但他觉得俊青年的祭后乐是伤风败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