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皇晴雪(2)

“神上为何不留在人界？”灵女曾不止一次地问道。
“人族终归渺小，吾不可予之太多。令其依吾立下的规矩，自力更生便罢。”
在那之后，直到人类的足迹遍布了九州大地，女娲便回到了曾经出生的大地中去，再也没有出来过。大地之下，是深邃的地界。那儿除了茫茫无际的幽暗，什么也没有。即便如此，她仍然拥有了一众追随者。他们在大地之下结庐而居，为娲皇神上修建了神庙，世世代代生活于此。其中佼佼者被选为灵巫灵女，女娲会赐予他们比寻常人更长久的寿命，而他们也将为侍奉女娲而活。
灵女来到了中皇山地界。当地百姓果真虔诚地敬仰娲皇神上，山脚下修建了大大小小的庙宇，供奉着瓜果与香火，许多人来到庙中顶礼膜拜。火燎烟熏之中，依稀可见神像简朴的面容。灵女手中的权杖缀有娲皇的圣印，人们很快便将这位外乡人认作了神使。灵女受到了当地人们的尊敬，这于传达娲皇的旨意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女娲娘娘已经听到了你们的祈愿，只要你们在中皇山最高处修建一座神殿，向女娲娘娘朝觐供奉，娘娘的法力就会庇佑你们。”即使面容掩盖在了斗篷的阴影之下，灵女也不会使人感到畏惧和恐慌，她的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宛转动听，像春日时节的生命力量，温暖而又神秘。
灵女的到来成为了当地的一件大事，山脚各村的村长联合起来连续开了一整天的会议，村民们盛情地招待了一桌子酒菜，邀请灵女前来做客，而他们却已寻不见灵女的踪影。黄昏时分，夕阳倒映在山脚下莽莽河水之上，随着起伏的波涛扩散着余辉。苍茫悠远的景色映在灵女的眼眸中。昼夜往复间山川河流的万千变化，她注视着，不知是不曾见过，还是久远到早已忘却，只是此时长久平静的心脏逐渐有了跳动的感觉。河水涌过来，打湿了她的裙角，倒映出些许衣摆的残影。她督见了，忽地忘记衣裙被打湿一事，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冲刷在手指间的波浪，河里的倒影也蹲了下来，和她的手指碰在一起。她掀起了帽子，倒影也掀起帽子，她在河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容，似与她记忆中的娲皇有几分相像，只是多年来都是恒久不变的模样。

七七四十九天后，神殿建成。半数以上的村民都参与到了修筑的行伍之中。当他们在山顶上刚刚为竣工而欢庆之时，灵女仿佛通了灵一般便即刻降临到了神殿处所。神殿四周环绕着山林。山顶处丛林稀疏，人们在林中辟开了一块平坦的空地，将神殿伫立于山林之间，高峰之上。
“灵女大人！……”欢聚一堂的村民们霎时收了声，纷纷低下头来让出一条道路，恭恭敬敬地等待灵女大人参观修葺情形。神殿严格依照灵女所赐图纸而建，是流传自上古时期的建筑样式，如今已在人间绝迹。这样的神殿她已在地界看过数不胜数，看得厌烦，此时径直向神殿中央走去，却见神殿深处空无一物，神殿之中尚缺了所供奉的神像。
没有人见过女娲娘娘，即便是所有村中最巧手的石匠也不敢擅自雕画神殿中的娲皇神像。村民们解释道。灵女没有说话，只是让劳累了数日的村民们下了山回家去。现在，神殿中只剩灵女一个人了。林中偌大的空地间，也只剩了神殿一座。殿外还堆砌着未用尽的石料，灵女法杖一挥，其中最大最完整的一块大理石便飞入了殿内深处。接下来的七天七夜，她试着依照记忆中娲皇神上的模样，塑造了神像的身躯与面容，不知不觉竟废寝忘食了起来。山下的村民们但见山顶中日夜不断的光辉，以为灵女大人作法，无人敢靠近。直至到了第七日的黄昏，光辉终于随着夜幕黯淡了下去。灵女疲倦而满意地观赏着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的作品。即便只是石做的像，目光中也仿佛透露出栩栩如生的澄澈，昳丽如春山，皎洁若明月。其精细与肖像程度，已非凡人工匠所能及。灵女一步一步地后退着，仰望着神像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