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3)

那天他来的时候，眼睛又在下雨，他对我说，他的脚限制了他想看的风景、想去的地方，所以每次被别人叫跛脚都会很难过。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充满恶意、虽然总有人安慰他说是大家只是在说说笑，没有恶意的，不用太放心上，但他还是会因为自己的“不一样”而难过。
我看他下雨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笨拙地把手搭在他的肩。
我不该这么鲁莽，不该这么轻易去触碰人类。如果我的手直接穿过他的躯体，如果他发现我不是人类，他会不会被我吓到？会不会因此离开、会不会又只剩下一个人……但没有，什么都没发生。我能真切的感受到他身上衣服的布料，感受到他躯体的温度。
他转身抱住了我，他眼睛下的雨滴在我的颈上，弄得我有点痒。
他说谢谢。其实我想说，是我该谢谢你。因为你，我有了个伴，我的世界从此开了一扇窗，我感受到了太多未曾有过的情愫。我的世界变得丰富饱满，我不再感到封闭孤独。
但在那时，不善言辞的我只是再一次笨拙的抬起了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

后面的日子太过平淡，但从不乏味。我们相互陪伴的时间安宁又温暖。我不善言辞，只会呆呆的听他讲，而他会跟我分享他琐碎的日常，在哪里发现了多星瓢虫、哪里的白鹭立在岸边……他说他很羡慕我会爬树，能够看到树上那样绚丽的黄昏。
于是我开始笨拙地遣词造句，试图给他讲树顶的鸟窝，给他讲树梢的黄昏“有很红很红的一大片霞！就像池塘的红蜻蜓那样红！”他总会很开心地跟我说：“哇！我从你的话里看到它啦！”他还尝试过教我一些什么“树穴”，还是“术学”之类的奇奇怪怪的符号，但我不理解，我学不会。
他有一次问我，这些身边的同学们都知道呀，你怎么没见过啊？我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应，好在他又说，不过没关系，你知道什么时候天晴，什么时候下雨，也是一种渊博呀。
是。我听得懂大自然。唯独还是不懂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越来越少下雨了，会不会以后都有点放晴？我始终没弄明白你的眼睛下雨的缘由，但看在你的眼睛已经好些年月不曾下雨过，我想这或许也是件好事。后来你跟我说你要到镇上去读书了，你很开心的说，镇上多好，有多好玩的事物。我都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