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2)

那个被他们唤做跛脚的孩子像是怔住了，他木在那里，像是在极力抑制什么。不久，另外几个孩子嬉闹地离开了，只剩下跛脚。他坐到了我的树下，蜷着腿埋下头。是在看我的树脚上的虫子吗？那些孩子说话时的语气不重，但那个孩子怎么好像不是很开心呢？跛脚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决心去看个究竟，又有些害怕。但想到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我，便溜下树去。我小跑到他面前，那孩子应是察觉到我带来的风，抬头朝我望来。
我没想到他的眼睛在下雨，眼圈像偶尔浮出水面的红鲤鱼那样红，像雨滴那样晶莹的水珠正从他眼眶落下。
我更没想到，正在我琢磨这个孩子的眼睛怎么做到下雨时，他开口：“看我干什么！”
荒唐！他看得见我？
我慌然攀回树上，他居然能看得见我！“你躲起来干嘛？你们都觉得取笑我跛脚很好玩吗！”我从裂缝往下看，他的眼睛下雨下得更急了，他突然转身，又一拐一拐的向前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好像明白过来跛脚是什么意思了。但后面的时间我始终沉不下心来，什么鸟飞鱼跃都索然无味了。他怎么看得见我？我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又一边责怪自己不应莽撞的那样下去。虽然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为了什么而下雨，但他朝我说话的声音好像很不高兴。

我懊恼，我以为他不会再来。但隔天下午，我看他吃力地走到树下，放下一束小小的花。
是阳光一样的花蕊和白云一样的花瓣。
我溜下树，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怔怔地看着他。
他看到我，朝我招招手。
他露出一个略显紧张的笑容。我看到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虎牙。
我试探地向他说话，惊奇的发现他能听到我的声音。他向我道歉，说昨天是他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该那样朝我大喊。然后他不再提跛脚的事，我也不打算再问。关于眼睛下雨一事，我对自己说，再等等吧。
因为在这样无聊的年月里，突然交上了一个朋友，一个人类朋友。我太珍惜也太害怕，害怕会因为自己说错什么话儿让他离我而去，所以我从未告诉他我不是人类。
就这样，我多了一个伴陪我欣赏世界。他时常来找我。我们一起看日落。他爬不了树，他看水池里倒影，我看树梢的黄昏。或许是他也喜欢这样的场景，或许是他也跟我一样需要一个身影来陪伴，这样的时刻，对于我和他都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