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果戈理:狂人日记(3)
十月四日
今天是星期三,所以我到部长的办公室里去。我故意来得早些,坐下来,把全部鹅毛笔都削尖了。我们的部长准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的整个办公室摆满了书橱。我读了一下几本书的书名——渊博之至,渊博得简直不是我辈所能懂得的:全是些法文或者德文的洋书。再看一看他的脸:吓,一双眼睛闪着怎样尊严的光啊!我从来没有听见他说过一句废话。除非当你递给他公文的时候,他会问:“外边天气怎么样?”——“天气不好,大人!”我们真不能跟他相比啊!他是一位身居要津的大人物。不过,我看出他对我倒是大有好感的。要是他的女儿也……哎呀,下流……没什么,没什么,别说了!——我读了《蜜蜂》①。法国人全是些多么愚蠢的家伙!他们说的是些什么?真格的,我想把他们统统抓起来,用桦树棍子抽他们一顿才痛快!我在那上面也读到了一篇描写跳舞会的挺有趣的文章,这是一个库尔斯克的地主写的。
库尔斯克的地主们写得一手好文章。后来,我注意到已经过了十二点半,我们的上司还没有从卧室里出来。可是在一点半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远非笔墨所能形容的事情。门开了,我以为是部长来了,捧着文件从椅子上直立起来;可是这是她,她呀!老天爷,她打扮得多么漂亮!她穿的一身白,活像是天鹅:吓,别提多美啦!只要她看你一眼:太阳,简直是太阳!她行着礼,说道:“爸爸不在这儿么?”哎哟,哎哟!什么样的声音啊!金丝雀,真的,金丝雀!“小姐,”我想说,“别叫人来处死我,要是您要我死,那么,就请用您高贵的手处死我。”可是,见鬼,不知怎么的,舌头转不过来,我只说了一声:“不在。”她瞧瞧我,瞧瞧书,掉落了一块手帕。我飞扑过去,在可恶的镶花地板上噗通滑了一跤,差点没把鼻子磕破,可是到底站稳了,拾起了那块手帕。天哪,什么样的手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