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果戈理:狂人日记
十月三日
今天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我早上起得很迟,当玛夫拉把擦干净的长统靴给我送来的时候,我问她几点钟。听说早已打过了十点钟,我就尽快地穿起衣服来。我得承认,我是绝对不会到部里去的,早就知道我们的科长会绷起一张阴沉的脸。他老是对我说:“老弟,你怎么脑子里老是这么乱七八糟的?你有时候像疯子似的东奔西窜,把事情搅得一团糟,连撒旦也弄不清,你把官衔写成小写字母,也不注明日期、号码。”可恶的长脚鹭鸶!他一定是忌妒我坐在部长的办公室里给大人削鹅毛笔。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到部里去的,要不是想见到财务员,向这犹太人预支一点官俸的话。这又是一个什么家伙啊!要他早一个月预支一点官俸——我的老天爷,那还是末日审判会来得快些。不管你怎么求,就是喊炸了也罢,再穷些也罢——他总是不给的,这白头发的老鬼。可是在家里,连女厨子都要打他的嘴巴。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不懂在部里当差有什么好处。一点财源也没有。要是在省政府、民政厅和税务局里,情形就完全不同。在那边,你会看见一个人躲在远远一个犄角里,涂写些什么。他身上的燕尾服脏得要命,那张脸简直叫人要啐唾沫,可是你瞧,他住着一幢多么漂亮的别墅!要是送他一套镀金的瓷茶杯,他还瞧不上眼哩:“这种礼物,”他说,“只配送给医生”;你得送给他一对骏马,或者一辆弹簧座马车,或者价值三百卢布的海狸皮。他的外貌这样文静,说起话来这样细声慢气:“请借尊刀给我削削笔”,可是背地里,他会把申请人剥得只剩一件衬衫。实在不错的,我们是清水衙门,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省政府一辈子做梦也别想梦见:桃花心木做的桌子,各科的科长都称呼您。真格的,我得承认,要不是为了职务高贵,我早就挂冠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