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之城（三）(2)

而关于他的母亲，提起她温德林的印象便深刻起来。她有着一头灿黄的头发，脸庞总是挂着温婉的笑容，温暖得就像正午的阳光。温德林不清楚她是否有具体的工作，只是看着她随父亲一同离开屋子，在傍晚夕阳的照耀下又随父亲一同归来。有时脸上会挂着更灿烂的笑容，有时却是隐隐的惆怅，掩不住的忧伤。只是他始终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工作，即便长大后也不知道，或者有层神秘感才是最好的吧，怀着那永远朦胧的印象，思考过往的碎片。
他也永远记得的是每个放学的时候，走在蜿蜒的小路上，不一会闻到饼干的香味，馋的他口水不觉滴落。推开家门一看，必然是母亲在烤饼干，接下来便能够大饱口福了。
温德林本以为这日子会持续下去直到他上大学为止，全家人会美好地生活幸幸福福直至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刻。却被一个突然的日子打断，那是灾厄的一天。
那一天他放假，傍晚时分天阴得很，他坐在家旁不远的苹果树下眺望远方，期盼着家人的归来。接着他没有等到家人，而是听见一声巨响划破天际。那是一个如防空警报般尖锐刺耳的声音，可有着大不同，它哀叫、撕扯着温德林，就像传说中来自圣洁灵魂的祈求，升华痛苦的不赦罪恶。
他在听见声音后的十多秒才反应过来，耳边仍是一片嗡嗡，还有徐徐流出的液体，以及余下的一抹温热。

温德林抬头试图寻找那声音的源头，却仅仅看见了天空。它呈现病变似的扭曲，泛滥那异样的、完全难以想象的斑斓色彩，和云朵飞舞着，在幕台之上蠕动着。随后裂开一道口子，口子的尽头是无边的色彩，永远沉积的褪色，疯魔一样欢唱腐朽字符的透明触须，欢欣雀跃着。
口子裂得愈发大起来，地也不知怎得隆隆巨响，远方的山脉都被撕开数条口子，无尽的石块崩落。那一撇云朵已不再是云朵，天空亦不再是天空，它们从长久的沉眠被唤醒，正迎接自己的使命，向那大地宣泄埋藏亿万年的一厢愁苦。还有更古老的事物被唤醒，在漂流的迷雾，咆哮的暴风雨，肆虐的洪流中行走，温德林看见他们遥远的一席投影缓缓的，庆祝万古长眠的结束，宣告一个新的时代开启。
他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场面，他的教育告诉他世界不该如此，就仿佛意识都被抽离，来到一个完全未知、可怖的国度？不……不该是这样的……
他颤抖着，小小的身子僵直得完全无法移动。温德林感到眼前发黑，忽地腿就软下来，他只觉得头部一阵痛，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视线同样浸在漆黑中，逐步困难的呼吸就要将他溺死在心底的河，心脏噗通跳动，比任何时刻都剧烈。
温德林就这样晕厥过去，倒在不知所措的山丘与苹果树边。他手触摸着一团漆黑，耳边传来久违的母亲的呐喊，那声音听起来慌张极了，接着抱起自己就往家走去。他听不见母亲具体说什么，他所能察觉到的，在此刻剩下的只有语气。他感到安心，就这样陷入黑暗的沉寂，就像过去作为婴儿一般在母亲怀里死死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