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之城（三）

温德林又做梦了，不知怎的，在这地方他总是做梦。他梦见自己的过去，梦见与她的一丝一缕，梦见他们的孩子，梦见那场灾厄，以及那方天空。
他梦见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他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仰仗自己的父母过活。天空是那样的蔚蓝，层层云朵漂浮，他独自躺在墨绿青草上，望见远方那数亩农田生机盎然，绿意葱葱。每天都是充盈、幸福、美好的，有时玩耍，有时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上学年纪则是雷打不动的上学、放学、劳作等。尽管温德林并不喜欢它们，但一联想母亲严肃的面孔，他就愿意去上学了。
大抵是年幼，抑或父母匆忙，他对他们并无深刻的印象，惟独是在晚餐时分才得谈上几句话，内容也无怪乎学习劳作之类。也是吃完就催促他洗澡睡觉，对小孩子而言毫无新意。
他依稀记得父亲是一位胡茬满面，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他半头灰土，手铺满了熏黄似的老茧，还常常裂痕密布，偶尔会起一两个血泡。对温德林而言，印象最深的便是他每天定时天不亮便起床劳作，带着他的锄头或是其他工具一起。剩下的则是偶尔的叫骂，尽管温德林几乎看不见他父亲生气的样子，却还是在某些晚间听见他的叹息，以及愤怒的、对那些他并不熟知的商人集团的怒骂——后来他才明白，那是背负太久的强者对弱者的欺凌，是父亲对贪污奸邪又掌握大批资源压榨底层的恶毒者的憎恶。不过那对那时的他还有很远很远，至少在那样的国家，甚至不应被他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