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个失踪的人或男人(3)
你的兜里揣着一支中央电视台冠名的钢笔,这预示着你和文字有联系。在文本中与文字产生联系不是一件单纯的事。读者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有可能是作者失态了,企图在文字中找回颜面,于是创造了一位写作者,一位只拿得动笔的义工,无所求地为带有批判色彩的东西服务。围绕这只笔可以延展出你的全部,包括身世、想象乃至可能存在的动机。但它仍旧没法影响我们共同发现的事物。它被孤立在房屋外,雨之外,仿佛失踪案也被割裂成了两种甚至多种笔迹,与暴力相悖,与色情相悖。
你领着男人在屋里没有章法地乱转,从起居室到侧旁的厨房,又从储物室转到二层的藏书阁。就像我之前表述的,这可以是任何人的家,也可以成为任何失踪者的藏身所。这位新主人捧着浸水的大衣,在你最后见到老主人的藏书阁踱步。我不该描述他的神情,但这条戒律在藏书阁并不时兴。那些被翻阅若干次的书籍在灰尘的加持下愈发柔韧,我可以依附在上面无所顾忌地观瞧。男人显然对书桌起了兴趣。不知爱好使然还是职业敏感,他用指尖把一张写满字迹的裁剪整齐的纸条挪到离他最近的桌角边缘,耷拉着,伏下身子看了好一会儿。你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因为那是你写的。你对于扮演有着不由分说的热忱,即使那是你失踪多时的前雇主。你模仿着他的口吻写了一则梦境。他总会和你分享他那瑰丽的、难以复刻的幻想,无论是编造的还是经历过的。但他们有着梦的记号,统统是不明朗的、无从指摘的。
已知的是,男人时而战栗,时而抿嘴,看得入神。尽管你很是得意,但并不开心。倒不是由于这会干扰男人的判断,而是在藏书阁做这件离经叛道的事情,会使你的想象中渲染进不安和谵妄。我该向你阐明这则梦境吗?这会使你加入到作家的行列,与文字为伍(我没有暗指你的前雇主的身份):
“我像一辆皮卡一样行驶在一座山丘公路陡峭的一边,说不清是疾驰的还是迟钝的。我的妻子从我视野盲区的对面一次又一次地闪烁到我的面前。她的话语比水洼中的青蛙还抽搐:‘你昨天有见到她吗?’不要误会,我再没有一个女性的亲属。‘可说呢。’我答到。于是又是一次又一次的相逢,同样的问答重复了不重要的次数。我开始注意到,她的上衣在变幻。衣口若大若小,双袖的位置在叠加中出离。但她没变,什么也没变。然后我们坐着潜水艇来到海底。画面像纸张被浸湿,软绵绵的,伪弹性的。海底有间小木屋,门前有片花田。我们对这种花粉有种执迷。我进了屋,从挂钩上摘下一只短柄斧。我的妻子设法进来,被我阻止。我们绕着这柄斧进行争夺。我们的恼怒交织,我们的形象在变换,在互换。有人在屋外,有人在屋内。外面的人拿到了这柄斧,用它卡住了门;里面的人在呼喊,但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