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老姑父的奋斗史和他的宝来(3)

我参加过无数婚礼现场，当按西式程序走完流程，这位领导是全场唯一一个穿白衬衫戴大花上台的，拿着结婚证像模像样的念：“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准予登记，发给此证！”然后把结婚证递给两位新人，婚礼到此就实现了仪式上的结束。我当然也目睹过我老姑父主持的婚礼，他的笑并不是礼仪式的假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当然也并不是因为这一对新人，而是自己每天就活的很高兴。
但我的老姑父从来没站到证婚人的位置上，因为外人眼里他是“副的”，没有实权，请来“没有意思”。纵使他主持的婚礼的证婚人是正段长，比他还低半级，他也得客客气气的跟证婚人说话。
但他的位置实际上已经是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一个普通技术员能爬到的最高位置，他和老姑都十分满足，因为仅凭在这个小地方过着不差钱的生活，有房有车，不用买一分钱商业保险，这就足够了。这种令人羡慕的中产生活即使有大风大浪也绝对打不翻。
每年过年、五一或者暑假、十一，这是爷爷去世以后，难得的几次家庭聚会的机会，留在本地的亲戚都会来吃饭，惯例是过年那顿在大爷家张罗，暑假的由我爸组织，十一的那顿老姑请。八九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我的老姑父仍然非常能说会道，虽然我妈在能源部，跟轧钢八杆子打不着，仍然尊称他“领导”。

然而我妈实际上是个典型的尖酸市侩，背地里会说他“没权”，会嘲笑我老姑买东西从来都挑费钱的买，可我的表姐却永远是她眼里的“你老姑家的孩子”，似乎老姑和老姑父都是千疮百孔的却能培育出一个完美的孩子，读了市一中，从小城做题家一路考到了研究生，确实，一切都顺风顺水。
我的老姑和我妈的老姑（也就是我的姑姥）很像，都很喜欢自己的侄子侄女。尽管如此，我妈仍然会说老姑“懒”、老姑父“没权”，也会嘲讽她的老姑父——我的姑姥爷在90年代粮食局撤销以后的窘境，然后拿来教育我。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老姑家仍然在过着自己的生活，而我意识到老姑和老姑父很有钱，大概是在我亲自目睹了那台小汽车之后。老姑父喜欢管这台车叫“幸福快车”，这台车曾经在哈伊高速实行雷达测速之前飙出过180km/h的高速，确实是达到了一台新捷达级别的车不应该企及的高度。
这台车上次跑的最远距离是老姑父开着这台车送我回友好参加高考，67公里。考前一天，到了友好老姑找了个饭店，请我敞开肚子吃了一顿，我现在还记得吃了什么——干锅千叶豆腐、水煮肉片、干炸里脊......反正都是硬菜，老姑父罕见地不打趣，而是郑重地祝我考好，然后开车和老姑回去。
考完几天以后我才知道，回去以后老姑父就被解职了，因为一年一度竞聘中层管理岗没有聘上。再一起吃饭是下分以后，家人们都半开玩笑地说老姑父的好运气全扔在我身上了，但后来他又被安排到了一个闲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