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北方

“柏牧，我很久不给你写信，不是因为我不想念你，相反，我们都深爱着你。”
那天在邮局收到子鹤的来信，我只觉得像掉进了冰窟一样冷。我们多年未见，一切过去的回忆都像是陌生的故事，脑中仿若一个说书人的声音娓娓道来，有些地方，比远方更远，有些时间，比旧历更旧。北方曾有一座孤镇，我忘了它的名字，忘了镇上居民的面孔，忘了我的邻居姓什么，忘了谁家的门前种了两棵胡桃树。但我在那儿出生，在令人瑟瑟发抖的风里长大，并且成长到了最迷惘无知的年龄。
“柏牧，我相信你还记着一切。”
有很多事我想要忘记，但不能。就像骨头连着肉，像松树扎根在土里，没人拔得动。那座镇子到处都是松树，我早已看得厌烦，它们挂着雪的样子也刻印在我眼里。北方的一年没有四季，只有雪，只有臃肿的棉衣，只有夜晚火炉边的故事会。还有就是，我们在松树下结识了莲儿，我们都一样大，那年才八岁。而我们告别时也是在树下，我还以为我们可能会哭得厉害，可大家都默不作声，谁都不说话，谁都不抬头，就像慢慢晕染在纸上的墨水一样，最后都是要散开的，墨迹都是要干涸的，阻止不了，怜惜不得。我最后悔的是，那天没看见他们的脸，我一直都低头盯着我的沾满雪的运动鞋，子鹤送给我的，在我十七岁生日那天。我一直舍不得穿，路上都是雪和泥水，穿出去一定会脏。可我到松树下赴约时还是穿了，是我再家门前思考良久的结果，雪大概已经停了，那年我们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