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再见午夜(4)

后来都是些狠角色，让我觉得这不像是酒吧。这是八角笼没有笼，这是生死场没有生死。我开始不带恨意地挑衅、谩骂对方，一句“你老婆真不错”就足以让一个老大粗出拳的时候自动失去重心。我越来越有技巧，我明白愤怒会让人变得不谨慎，不谨慎会带来致命的失误。而后来的对手都深谙此道。所以打斗往往会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场面开始，我们互相谩骂，口水飞到对方脸上，拳头攥得死紧，却还在踱步观望。高手对决，先出手的劣势太大。我多次吃了先出拳的亏，虽然赢了，但赢得极度狼狈。我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出入盲人按摩店也越来越频繁，我打赢架的愉悦开始多过拿到了钱。现在我才明白，你越专注一件事情，在整体上就越迷失。
拐点出现在周培身上。在他真正离开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会有什么失落的心情。甚至，我已经癫狂到暗示自己周培一走，我就绝无失败的余地了。他点了一杯辣嗓子的酒，说自己要回成都。成都我去过，我健身教练就是在那边做的。是吗，他喝酒上脸很快，脸红影响嘴巴，他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说，我去了就不回来了。他提议去吃顿夜宵，去外面喝顿酒。我没理由拒绝酒肉朋友的酒肉邀请。我们走到隔壁街的酒吧，门口的保安是被我揍过的人之一，他拳头很硬但脑子太傻。他拦住我们，我说怎么，还要打？另一个保安看上去和善些，他叫我把口袋里的甩棍暂存一下。我不解，为什么。这是规矩，被我打过的那个人说。有这个规矩？我望向周培，周培点点头说有，是酒吧都有这个规矩。现在我才明白，他是在暗示我。我们那晚坐在吧台前，看着调酒师花里胡哨地调酒，聊了聊成都。

我才明白的意思是，那时我还不懂。我不懂这都是被安排好的，我把人胖揍一顿与我被人胖揍一顿对于杜总来说都是一样的。他会在监控后面喝着成本极高的酒，骂着最粗俗的话与其他穿西装的人碰杯，有时他为我加油，有时他恨我还没倒下。等我懂的时候，我早就离开好久了。我离开不是因为我打不动了，也不是因为杜总不给钱了。是我爸妈来了，他们不放心我，准备过来陪我。我离开杜总，要去找一份可以赚的不多，但是足够体面的工作。
现在我才明白，体面也没用，还是得找一份赚的多的事情做。这个明白不晚，几天后我就走了。到时候你去萧山高速服务站找我，我再和你说说我童年的事情。
午夜的肯德基极其安静，店里的人好像都故意不说话在听他说故事。我被故事吸引过去，脑补了一堆独属于午夜与酒的爱恨情仇，忽略了他没说出口的再见，啊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