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枝江记事（贝拉）(2)

枝江的动物、植株极多，雨季也多。枝江的天气是不同的。雨季，是东岸独有。枝江别地儿是见不到的。别地儿也下雨，但下的不多，也不久。枝江的东岸每个季节、每个月份总会下好几天雨，断断续续，下下停停。但不闷，很舒服，所以枝江的人并不讨厌这儿的雨季。站江边能听好一会雨水声，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的。听它落在密匝匝的绿叶、半开的白花、蓝汪汪的枝江上。
除了雨声还能听见吉他声——这儿有座吉他房。水蓝色的，连门上都带点儿蓝，像是雨水刚从屋顶上“刮”下来似的。从远处看这儿，斑斑点点的一片，跟这座吉他房，不搭。后来有个学画的小孩从这儿路过，偷偷把门上的蓝点描成了水母，这扇门就变好看了。每当枝江的水面轻轻泛起涟漪，木门上的水母会重回水里游荡。雨和水母是这儿特有的标识，枝江的人们不会再见过比这儿更绵长的雨，也不会再见过比这儿更好看的水母了。
吉他房里面是整一片的木色，有一面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吉他，这几把吉他被擦的蹭亮，日照灯打在上面，反射着莲红的、水蓝的、橘黄的、绛紫的、桃粉的光，浅浅淡淡。墙上唯一一把原木色的，磨损的很严重，被挂在最高的位置。平日里是不弹这把吉他的，只有在某些月份的特定日子才会拿下来。面朝枝江，轻轻的轻轻的弹。每次响起的音是不同的，也是在别处听不到的。或许，只有生在这儿、长在这儿，见过这一江水，见过这儿人的，才能弹出这样的声儿。

吉他房平日里很少来人，下雨天会稍微多一点。有躲雨的、有来看吉他的、也有来听声儿的，人刚坐半满，雨就下大了。吉他声就来了。带着雨珠的吉他声，总让人心里软软的。听久了，想摘一朵木香花，想看一下梨花木——枝江春天的雨季就该有这些东西！
于是，枝江的人在吉他房里、在水岸边上等呀等，等什么呢？等落日黄昏，等鸭再叫几声，等东岸头的雪全化了。等着等着，把枝江的春天等来了。
春天一来，小贩，小摊也就来了。陆陆续续的聚在吉他房不远处的小街上。说是小街，其实是一条东北向的小巷，在几间青瓦白瓷房的夹道处，没有街牌，也没有一行行的樟树。像是枝江的水道，长的恰到好处，不宽也不窄。刚好能并排走过五个人，再多一个就过不去了。小街两边无论何时都会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小摊，不密，这条小街很长，看过去摊贩还是有很多的。
小巷门口是卖油条的，滚烫的飘渺的白气是能飘到云上去的。小贩的手一直都白灰灰的，好像他的手本来的颜色就是这样。从上到下，老板、伙计、账房，都是他。这边招呼来客，双手却能擀面、揉面、拍打一刻也不停，也不出错。面团下油锅里滋滋的响，这声儿是能把路过的人馋进这条小巷，金灿灿、油汪汪的摆在黑的发亮的漏架上，谁看了不想吃一根？花点儿闲钱来上一根，酥酥软软，还有点儿脆脆的，一只手拿着能从巷口一直啃到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