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橙子(17)

悲鸣的夜已经成为过去，唐宁宁依旧喜欢这里：城市，以及它繁盛的一切。夜幕下，流光溢彩显得更加美妙而盛大。她感到安全，宽阔道路周围还洋溢着明晃晃的生气，高处，霓虹灯不竭地流动、闪耀，浇筑为降落在地面的群星。公共交通汇成星芒的生命脉络，遍及每一处有光的地方，白日温吞，夜晚则卷着清凉的风轰鸣而至。他们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沿步行道走向地铁站，因为即使夜深，北城也不会轻易停止呼吸。
她感谢他的善意，漫长夏季自此拥有了别样的开端——如果凑巧，他就来约唐宁宁一起下班。她回忆起久远的中学时代，那些课间来不及说的话题都挂在心上，待放学后骑起自行车，一口气倾倒给隔壁班的好朋友。两人往往要迎着傍晚的风同行好长一段路，快到分别时心照不宣，骑得慢下来，绝不让嘴边有趣的话再吞回肚里。但回程路中总有变数，比如邻班的班主任常常踏着最后的下课铃迈进教室，把一摞作业本甩在讲台上，大喝一句“都别走”。每当这时唐宁宁便在校外的小店徘徊，等她发脾气、改作文、开临时班会，直到太阳落山。慢慢的，成长教人习惯孤独。她曾经为自己十四岁时的天真固执感到愚蠢，等到年纪再大一些，又觉得那份反悔和逞强更是做作得令人羞愧。后来呢？她先撕掉了辞职信，复杂的还来不及细想，就被一缕夹在风里的细沙迷了眼。

刺痛钻进眼睑，只好硬着头皮停在忙碌的行车川流里，把共享单车推上人行道。夏子翊很快调转方向回来，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她不想用水弄花妆容，于是一边摆手说没关系一边侧着头拼命眨眼。他站在那，没有做得更多，只是默默地等，保持礼貌和分寸。泪水从眼角倾泻而出，在脸颊留下一道痕迹，唐宁宁抽出纸巾往脸上随意按了按：“好啦，走吧！”
同行的人与梦境中的模样相差无几，年轻、谦虚、容易亲近，身上不时带有奶油味的风拂过青草的香气。他们会聊公司的话题，诸如杀青的演员和最近工作里的琐碎。她从未刻意打探什么，却在下班路上了解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实，像是前阵子金姐中了彩票头奖选择主动离职，或是他们两人竟然毕业于同一所中学。尽管已经不再重要，她仍在惊讶之余问起对方是否听过当年女学生坠楼的传闻。可惜夏子翊无法代表同级生给出确切的答案，因为高中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医院里休养。大概人们都不乐意提及自己病痛的往事，她当然理解，好在他如今看起来相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