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橙子(16)

灰白的矮墙上，纪文嘉站得很高，仿佛近处的云一动就会摇摇欲坠。那时她慢慢收回双手，转过身来。“别担心，”她说，“我只是想请你看看风景。”她后撤一步蹲下身子，然后坐在边缘内侧，垂下白皙匀称的双腿。晚霞烧红大半边天，染红她们的面颊。太阳降落至最恰当的位置，到处皆是橙子滚进火浪的颜色。
这栋建筑足够古老，连高层围栏都不曾安上。但它却足够高，甚至能将北城的广袤一览无余。余霞成绮，部分云团消散又再度聚集，让重叠的日光与烈焰得以长久。远处，嶙峋的楼群尚且安分，拥堵的车流像一条渺小绵延的线。狂奔终止，似有若无的橙子香气猛然发散，唐宁宁喘着粗气，听见胸口噼噼啪啪的响。那是无数烟火在冉冉升空，破裂。
两人静静望着转瞬即逝的余晖。她不惧怕从高空坠落，她的裙子很短，她时而稳重时而大胆出格。落日正在沉没，温热的阵风马上就会变凉，深青色墨水在夜空之上悄然晕染。谁也留不住这即将浑然消失的景色。一片惋惜中，唐宁宁意识到自己走了弯路，而那些迂回曲折的小径全部通向这个共同的终点。她在夜晚任性绕远，出席同学会，对陌生男孩心怀执念，“妒忌”，工作，投递简历，毕业，选择专业，乃至迄今为止的三年，十年，二十三年，她所做的事，所经历的过错和演变，都是为了今日能与她一起在这座天台观赏日落。此刻，温柔燃烧的北城不需要任何语言添缀，但恍惚中她好像听见纪文嘉低声轻语。是什么阻挡了人们相爱？焰火还在不断上升，至少，她清楚其中一个答案。

08
夏日风光地翩然而至。临近暑假，夏子翊正忙着写几首新歌。
鲜少有人能抗拒享受音乐——音律的精妙结构激荡起内在莫名的悸动，让心灵轻盈地旋转。没有证据表明它们将指向固定的事物或情绪，但不得不承认你总是会想起点什么。这首歌好像专属于夏天。她不确定那种感觉如何展开，也许来自热烈行进的节奏，抑或是开头风铃的采样和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唐宁宁想到这些。复工后有一天独自加班，站在打印机前一通操作，刚好夏子翊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指了指工作室内。
“宁宁姐可以帮忙试听吗？”
时候不早，公司只剩下他们两人，监听耳机里清晰的音乐使她短暂忘却了外面愈发下沉的黑夜。被问及感受，她诚实地宣告了由衷的赞美。夏子翊看上去十分开心，他说歌词还需要细细打磨，文嘉姐给了他一些建议。听到她的名字，她似乎能隐约领会到这次邀请背后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