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渡河(7)

父亲板着脸，脸上有了不久见的怒意；母亲抱住阿妈的身子，连连说着：“受苦了受苦了。”
那位叔叔和阿妈接着被请到了堂内，坐在椅子上，说什么也不肯喝杯热茶。
我在一个小角落偷偷的看着。
叔叔从衣服里拿出张白纸来，有些污渍，递给了父亲：“麻烦您替我们写一份诀别信，我已经赚够了钱足以够赎回了，不能再让她受苦了！”
父亲没有多言，回了书房。
阿妈和叔叔极为紧张地看着父亲离去的方向。
过一会儿，一张崭新的纸上流着墨，父亲端着它，郑重其事地走了过来，递给了阿妈。
阿妈眼神木木的，却突然像山间涌出来泉水一样，迸发出了一种悲喜交加的眼泪——先是哭，然后又握着叔叔的手，嘴巴张的极大，是在笑。
叔叔则轻轻地吹干墨，然后叠了起来，收进了衣服，向父亲道谢，又拿出钱来。
父亲宛然而拒，却推辞不过，四个回合败下阵来。
我接下来知道又是招待人的事情，没有去看。等到阿妈要走了的时候，才看见阿妈眼角有笑纹。
阿妈那条船，轻飘飘的，一个人在划着船，送走了沿途的黑瓦白墙，顺着一拐弯，激流勇进却没有翻出什么太大的波浪，不见了。

谁想，第二日就出了事。
大清早的，天还是蒙蒙亮，就有人在家门口叫嚷着。
我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去看，看见一个男人，是很陌生的，但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个男人一瞬间见到我就冲了过来，用着手指指着我，一脸的怒色：“你家大人不干好事，叫别人给我带帽子！还要我签什么诀别书！你一家子——”
我脑袋昏昏涨涨的，听见这个人无源头的骂人，却想插话也插不了，每次刚开口就被他的声音盖了过去。
眼角泛起了酸意，旁边的门却大大方方地打开了，母亲一把把我拉进屋内，父亲则一句喝道：“你做什么的?”
“诶呀，你们把我老婆抢走了！我明媒正娶的老婆啊！”男人的话语越来越放肆大声，几户人家都走了出来，围着看。
“读书人家教我老婆不守妇道啊！我哭命啊！带了顶高帽还是绿色的，怎么会这么可怜啊！”
我才记起来，这个像个小孩的大人是阿妈的丈夫。
周围的议论声却越来越大，像一重气浪死死地压着人的神经。
父亲和母亲和他争辩着，却总是被他乱说一通带了过去，没法可讲。终于，父亲骂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