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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石黑一雄诺奖演说:我的二十世纪之夜,以及其他小突破(2)

2023-11-29诺贝尔文学奖石黑一雄远山淡影 来源:百合文库
事实上,我的小房间确实很像经典的作家阁楼。天花板的坡度之陡简直要让人得幽闭恐惧症——尽管我踮起脚尖,就能透过一扇窗户看见大片的耕田无尽地延伸到远方。房间里有一张小桌子,桌面几乎被我的打字机和一盏台灯完全占满了。地板上没有床,只有一大块长方形的工业泡沫塑料,拜它所赐,我在睡梦中没少流汗,哪怕是在诺福克那些冰冷刺骨的夜晚。
正是在这个房间里,我认真审读了我夏天完成的两个短篇小说,思忖着它们究竟够不够格,可不可以提交给我的新同学们。(据我所知,我们班级里有六个人,两周碰一次头。)我到那时为止还没有写过多少值得一提的小说类作品,能够被研究生课程录取全凭一部被BBC退稿的广播剧。事实上,在此之前,我20岁的时候就已经立下了成为摇滚歌星的明确打算,我的文学志向是直到不久前才浮上心头的。我此刻审视的两个短篇是慌乱之中匆匆草就的,因为我那时刚刚得知自己被大学写作课程录取了。其中一篇写的是一个可怕的自杀契约,另一篇写的是苏格兰的街头斗殴——我在苏格兰做过一段时间的社工。这两篇写的都不好。于是我另开新篇,这次写一名少年毒死了自己的猫,背景同样设定在当今的英国。然后,一天晚上,在我呆在那个小房间里的第三或是第四周,我发现自己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紧迫的热情写起了日本——写起了长崎,我出生的那座城市——在二战最后的那些日子。

2017石黑一雄诺奖演说:我的二十世纪之夜,以及其他小突破


这件事,我需要指出,对当时的我来说可谓出乎意料。今天,在当下盛行的文坛风气中,一位有多元文化背景,渴望成就一番事业的年轻作家几乎会本能地在创作中“寻根”。但那时的情况根本不是这样。我们距离“多元文化”在英国的大爆发还有几年光景。萨曼·拉什迪那时默默无闻,名下只有一部已经绝版的小说。那时你向别人问起当下最杰出的年轻英国作家,得到的回答很可能是玛格丽特·德拉布尔;至于老一辈的作家,则有艾丽丝·默多克、金斯利·艾米斯、威廉·戈尔丁、安东尼·伯吉斯、约翰·福尔斯。像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米兰·昆德拉、博尔赫斯这样的外国人只有极小众的读者,即便是阅读颇广的人也对他们的名字毫无印象。
当时的文坛风气就是这样。因此,当我完成了首个关于日本的短篇时,尽管我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新方向,心中却也不免随即升起了一层疑云,不知这场冒险究竟算不算是一种自我放纵——也不知我究竟是否应该赶快回到“正常”的题材轨道上来。我再三犹豫之后,才开始将这篇作品分发给大家看;直到今日,我依然深深地感激我的同学们,感激我的两位导师——马尔科姆·布拉德伯里与安吉拉·卡特,感激小说家保罗·贝利——他是当年的大学驻校作家,感激他们对我这部作品坚定的鼓励。如果他们的反应不是那么正面的话,也许我就再也不会碰任何有关日本的题材了。但我是幸运的。 我回到房间里,开始写啊写。1979年到1980年的那整个冬天,连带着半个春天,除了班里的五位同学,村里的食品杂货店老板(我仰赖他的早餐麦片和羊腰子为生),还有我的女朋友洛娜(如今是我的太太)——她每两周就会在周末来看我一次——我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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