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悼蛇(2)

但我毕竟曾经是蛇，所以我不时地还会做从前的事。比如躺在泥土里、不敢下水、喜欢吃青蛙、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咬人、缓慢地移动然而突然迅速地移动……没什么异常，但在他们眼里就是异常。龙怎么能做蛇做的事呢？
可我是忽然之间变成龙的，而且没有人询问我，就这么在一周之内把我变成了龙，然后把一切龙的性质都加在我身上。他们说这是规律。我说：“放屁。”她就扇了我一巴掌，我的脸呼呼热起来，又麻又热。我的眼泪不禁流出来，她又给我一巴掌，说：“不能哭。龙一哭就要下大雨的，哭也得合时宜地哭。”
审判是没完没了的，每日一回。
现在我又被安在十字架上。她们手上却没有了鞭子。我比较贱，问她们鞭子去哪了。
“神说赏赐你巴掌比较合理。”
我又说：“放屁。”
于是一个巴掌呼啸而来。这次是右脸。
“今天你还是不承认你的罪吗？”
“我没罪。”
“你真不怕你这身皮被扒下来吗？”
我怕她再扇我，便沉默。
她拿出一张纸抖落两下，宣读起来。大概是说我把砒霜敷在身上，形迹诡异，又常在地上打滚，似疯子，有损龙的形象。
“审问你这些年，我也摸透你了，现在你就算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也就是说从前她是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莫名有种得到某种胜利的喜悦，喜悦下又有一丝悲伤。
“你是想借砒霜染得浑身是毒，外性上接近蛇的性质，谁也不敢靠近。打滚则是哗众取宠。真疯子可不会在地上打滚。”
我咽了咽口水，被人看透的感觉着实不爽。有这样的人存在我宁愿与之俱死。
“错了。我是返璞归真。”变成龙之后我的嘴更硬了。
又一个巴掌过来，我的嘴里有了血腥味。
“明天再有这样的事，我们会马上行刑，扒了你这层皮！”
兴许是脸被打伤伤到神经了，我跌到地上，咚的一声响。我担心会有轻微脑震荡，因为这样的跌落每个月都有一两次。
从地上爬起来，我又精神抖擞地出门。阳光热烈，把我的心都照乱了。突然恐惧后天见不到这样的太阳。这真是无妄之灾！
本来我做蛇好好的，忽然变成了龙，忽然就要遭受扒皮的苦楚，若知道我不合适，为何不让我始终做蛇？他们又要说“这是规律”。真要命，这是让人死的规律，告诉母鸡：你的规律就是下蛋然后被人吃，下得越多被吃得越香。然而眼下最要紧的是应付明天的审判。我必须什么也不做。
现在我走在街上，沿路的人春风满面，树叶洒下碎金，很好的景象，为何我这样不安？总想干坏事！这就是审判的意义吧？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监督，因为我始终觉得我做蛇是最好的，偏偏那个该死的规律，让我成了龙，而且一旦成了龙就无法回到蛇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