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工(2)

慢慢地，“回来看看”真的变成了回来看看，他们眼中的失望也变成了嘲讽，甚至是恨，到处传着风言风语。
“老冯家这孩子小的时候还是根苗子，去了县城之后便忘了本，这些年来，怕是把我们的恩都给忘咯！”
“呵，我看是这小子不学无术，去了县城便被那花花世界给迷了眼，到处找女人去寻欢作乐了，唉，可怜他家老母，都快八十了还没人养啊。”
他没有反驳，因为他没有脸去这么做。每每如此，只能加快脚步，逃到他那年迈的母亲的小茅屋里。
“啊，宝宝回来啦，来，坐，尝尝刚烧好的地瓜。”
他没敢动，只是用手紧紧地攥着他那素布衣服上凸的一角，夹层里面是他第一次去县城时母亲给他缝进去的一百块钱，红的，整的，他没敢用。
矿场里的喇叭震天响，把他从回忆中拉回来，他停下手里的镐。他知道，是饭点到了。
食堂里人头攒动，但不热闹，人人都“黑”着一张脸。他们有的只穿着条裤衩，身上脸上全是煤炭染成的黑色，眼神黑洞洞的，也不知道看向哪里。别人给他们馒头他们就吃，黝黑的双手触及那雪白的面，再慢慢塞进嘴里，把那黄牙也染的乌黑。

嘿，是豆沙馅的。
老冯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想到一个人。是隔壁村的小王，他刚来场里干活没多久，他爹要求帮忙看着点他。
这人也好找，不知为何，他能笃定，在这一模一样的张张黑脸里，眼睛最亮的就是小王。刚打照面，小王便吵嚷着塞给老冯一小罐东西。
“冯哥，这是我妈自己做的辣酱，和着这白面馒头吃可有味啦！”
“呵呵，好，好。”老冯也不含糊，接过罐子便直接倒在手里的馒头上，张大嘴便扯下一口。
嘶，够辣。
“话说冯哥，你看我在这矿场呆了个把月了，这也差不多习惯这县城的生活了吧。”
“不错。”老冯头也不抬，继续啃着馒头。
“那你说，我是不是该去闯荡闯荡。”
老冯猛地抬起头，仿佛还没从辣味中缓过来一样，怔怔地楞了一会。
“你要离开矿场？”
“对，我打算凭从老爹那学的木工活，在县城里开个店。”
作为过来人，应该劝他。但看着他那发亮的眼睛，老冯又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