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乱起的）(4)

苏真忙来查看孩童伤势，他背上捆着几卷经纶，如今少了几卷。瞧着似垂髫之年，这般大的孩子很难救治，他腿间被剖开剜去骨肉，此时已奄奄一息，分明疼的脸色发白，却强忍着道谢，苏真不由得叹他这般年纪便有如此骨气。
苏真与他抹些药粉，便奔着将小书生背去医馆，一路闲说着过往，又讲到自己济世安邦，想让天下人都过上平和的日子。好使其打起精神。小书生抹去脸上灰尘，声音不绝如线，细若蚊蝇，却悄声问他流离失所的人数不胜数，啼饥号寒食不餬口，仅他一人，怎么救得来天下人呢。
苏真噎了，他想自己能行所及善，便是天下善，但这般说法确实是在敷衍自己欺瞒他人。
但小书生却扯他的衣角，小声问他读得了书，便来与苏真一起济世匡民好不好。苏真笑得牵强，心下想着此事如对网吹气，欲使其满，是很难实现的。但他却不忍心说出口，便默了半晌，只偶尔小书生唤着他，他句句回应。终于在小书生睡去前，将他送至了郎中手里，知晓他无性命之危后，苏真便松一口浊气，便留下医费和一些丹药，回眼望了望便踩着瑟瑟风萧离去。
原是意气风发地入了世，苏真却觉得此时肩上伏着千斤顶，他卧于雪地里，望着雪片落进了眸子里。

四年。苏真学着把脉接骨，手掌间生了茧，眼尾多了一抹乌青，郎中先生为他煮安神的药材，幼时风寒饮药，君兰总会备些蜜饯，方尘亦会煮甜茶，也没尝过多少酸苦。如今吃药，只是眉头一拧，便把药汁儿咽了下去。
有垂髫小儿哭闹着被送来开药，苏真还是不忍。偷着往炉里煮甘草，或者买些砂糖搅和。
待久了，身上也熏起了草药味，苏真拜别郎中时，亦是哽咽了两声，先生抚着髯须，把药炉也赠予他，道他行医四十载，终于传了一身本领，如今是心安了。
苏真叩了三拜，站起来擦去唇角的血。转身步入了来年。
今后两年亦是一路名声鹊起，传言世上有一少年玉树临风，缟衣葛靴，背上一伞一长剑，行医济世。所至何处，何处便一方太平。知晓的人将传闻写进风，风又告诉下一家。苦难多受妖鬼困扰的人家日夜企盼。迎来苏真的人家雀跃欢呼。
他们却不知苏真劳神苦心，仅仅几年便落了一身病根，医者难医自身，他是强撑着精力，也不知几夜晕在了豺狼虎豹的林间，被野兽攫食到骨肉痛了才被惊醒，挥着剑赶走又楚楚起身。
苏真心余力绌，但瞧见刻在贫苦百姓家皱纹里的哀愁散开，他又莞尔而笑，以剑为柱，强装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