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乱起的）(2)

他放了书，执起那一钿重的家主令。
耳边的嘈杂停了。风年残烛的人也默了，迷着虚晃的眼打量他。才发觉那一双眉一双眼都长开了，剑眉黑眸。分明温顺的模样，却藏着一骨子傲气。他才叹道尺璧寸阴。苏咨也瞧着他，两人相对无言。
先生是老了。
苏咨经纶满腹，却才从那苍色的发丝中悟到沧桑。
此后他听着安排，回门做了家主，娶了位身世相当的夫人，名为君兰。
在第二个年头，先生便入了土，他们也得来一个孩子。
苏咨把先生埋进了深山，与他的旧屋葬在一起。老先生睡在土里，旧屋睡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将屋门落了锁，又将钥匙扔进了河里。流水弯月，枯叶烂泥。
他与先生的碑坐在一起，还是低顺着眉眼，像幼时犯错挨戒尺的模样。有风拂过头顶，又似是先生起茧的手掌轻触。
苏咨从未饮酒，只在那夜破例。与自家先生对了几斛杜康，二日归时，君兰瞧他目温色平，只在眼尾瞧见一抹朱色。
苏咨出了头七，给他的孩子取名真。
苏真不似他夫妻二人一身书卷气。其他黄口小儿还在咿呀学语，苏真却捡着竹条扬得风尘烟乌。

苏咨暗觉不妙，果不其然，苏真垂髫时，跟着君兰回门。瞧见了君家里藏着的妖仙方尘，方尘不适俗韵，隐居万善百墟崖，恰是回君家修补结界。只惊鸿一眼，苏真便突发奇思，跟着方尘出走了。
方尘在院里吃茶，苏真便捧了个饭碗蹲在院角，絮花落进碗里，他也嚼吧着吞了。方尘再处之泰然，也不能忽视这个半大小子，便认了他为徒。
苏真遗下一封信。杂乱无章几字讲了他的缘由。君兰与苏咨面面相觑，又闯不上百墟崖，便眼生生瞧着自家犬儿，胡搅蛮缠拜了妖怪为师。
苏真讲，他要行侠一方。
方尘执剑斩飞花，眉目如静川明波，身姿兰芝玉树，苏真一脸景仰，筷子也不知落入了哪个旮旯。
方尘教给他习剑法，识人心。苏真每日寻着决明子来与师父煮茶，偶时君兰没有闲日子来送食盒，他便自个儿架了炉灶生火，寂若无人的百墟崖第一次起了炊烟。方尘垂着眉眼与自己对弈，苏真整个人埋进碗里，只露出一双黑眸子。
方尘不苟言笑，只是眉尾动了点松懈的意思。
苏真正身清性几年，收了锋芒，倒也有师父几分明净，把温润如玉写进了骨子里。舞勺时拜别了方尘，回了苏家。苏咨灰了发尾，多出一丝倦意，也刻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