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生】都挺好 四(2)

罗万里忙里忙外，罗觅安也不闲着，罗浮生倒是站在原地，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沈巍却只是点点头，无言地，一只手要伸出去拍拍他的肩，到底只是暗暗地拍在了自己的左侧大腿。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沈巍眼看着罗浮生舒展开的眉眼又紧蹙起来，依旧无言。
他们都心知肚明而没有明说太多事情，一个不愿说，一个不敢问。罗浮生眯眼盯那个散着微黄光线的灯泡，正在风中发抖。
他回过神来，罗万里把饭摆在桌上，罗觅安把水放在桌边，甜甜唤一声“沈巍哥哥。”似乎又确乎是温馨美好的一幕，罗万里脸色却骤变了。他方才忙，没来得及辨清来人。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盯人的目光历经两层透过镜片——自己和沈巍的镜片——力度仍能将人洞穿。
罗万里随他爸，一向是乖顺憨厚的，这些年罗浮生从没见他跟谁闹过红脸，被人欺负了还只知道往肚子里咽气，非得等罗浮生发现了身上的伤才好声好气劝自己大哥别去打架。现在，他却直接当着罗觅安的面提着沈巍领带，将人甩出门去。
罗浮生也不敢说太多，小孩还在这。“先吃饭，哥哥们聊点事情”。很快跟着出去反手关上大门。刚关门，转眼又看到了不得的一幕。这面沈巍被扯着领子还在发蒙，那头罗万里的拳头眼瞧着要落到大作家的俊脸上。

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沈巍扯到自己背后护着，还得先按着罗万里，孩子眼睛都红了一圈。
“怎么了这是？”
“沈巍。”罗浮生拉着罗万里时，听到他说这么一句话：“你凭什么回来？凭什么是你？”
他一边说，眼泪砸在罗浮生的掌心，“不是你，我哥不会像今天这样。”
“万里！”
罗万里被吼了一嗓子气势也丝毫不减：“哥，你怎么还要护着他！”
“咱别冲动，咱不打人。万里，哥不想看到你打人。”罗浮生扯着笑脸：“大学生呢，知识分子怎么能像小混混似的。”
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倒是字字句句往自己身上插刀。好在早就接受现实习以为常，刺痛变成钝痛后，伤口结痂，偶尔发痒。现在也只是发痒。
罗万里忍着哭腔：“哥，我是你兄弟。”
罗浮生用笑声压着哭腔：“是啊，我知道。”说完这一句，他无端地开始沉默，背对着沈巍所以后者看不见他表情。但沈巍清楚地了解，当罗浮生抬手做撩头发状，其实正在用拇指揩去眼角的泪。
沈巍一只手伸过去，想拍拍他的肩时，听到罗浮生一句深重的叹息。
“可他是沈巍。”他说。
（十三）
沈巍从没在家说过一句，有关自己的梦想。不必言所谓作家，便是那个“梦”字，都是个自头彻尾的笑话。自从大哥大学学历毕业却娶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学生，成天不干活只知道念叨叽里咕噜的洋文,三四年还不下崽，甚至逼迫着大哥分家搬到城里住，离间母子亲情；自从二姐学历至高中却因为听信可恶的“知识分子”的花言巧语失身，不得不屈身下嫁给同村一个瘸子——这已是幸事，用沈母的话说，破鞋还能拿回来八百块彩礼，实在不算亏本买卖——但沈母已然明了，读书就是教坏好孩子的。特别是臭教书的宣扬的“梦想”，简直就是城里人——那些可恶的有钱的城里人——来欺骗穷人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