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店（一）(6)

吃完饭，我便出发了，先去了叔叔的杂货店“请假”，然后一路走到东街口的书店。店的招牌上写着“孔氏书屋”四个墨字。我走进店去，打量起四周，书店的装潢很简单：几个书柜和书桌，都摆满了书；四面刷得雪白的墙；几盏白色的大灯。我寻找起孔先生的身影，终于在书店的角落找到了，他似乎在给几个孩子讲课，我决心不打扰他，于是自己逛起来。书柜上的书似乎都是古代的经典。从这头走到那头，眼里见的只有“孔孟”；从那头走到这头，眼里见的只有“李杜”。其中光《论语》就分了正版、精装版、注音版、注释版、修订版……甚至还有竹简的。然而外国的书，我一本都没见到。
我正准备取下那本《论语》时，一个声音突然高叫道：“哎呀，那是非卖品，不能碰！”我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收回来，定睛一看，大叫的人果然是孔先生。他仍穿着他的长衫，笨拙的跑过来，仔细地检查着他的《论语》，还用手轻轻地抚了几下。“安抚”完他的书本，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终于认出了我，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很高兴，说着：“哎呀，终于来了，快快坐，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便拉着我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看他那么珍惜自己的书，就觉得刚刚拿书的举动有些无礼了，所以从凳上站起来，向他道歉。他又摆了摆手，说：“我并不是怪你，只是书确实宝贵得很，别说你，就算是我家里人，我孙子也不一定碰得。”他认识我和我父亲，但我却对他们一家毫无了解，便询问起来，他也很高兴的给我讲述了起来。

四
“我孙子今年刚满三岁，是大年初一生的，你想想，那样好的日子，我孙子将来必成大事。不过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命里缺水’。我便给他取了名字，叫做‘孔新澄’。‘新’自然是取万象更新之意，而‘澄’字则是希望他心中一直纯洁、澄澈。你可别笑我迷信——这是祖先们传下来的——他这三年来一场病都没生过，福气大着呢。还有他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真是如溪水一样澄澈。”他忽然开始用手比划着，希望能将他孙子的样貌描绘给我看。
“还有啊，我孙子虽然才三岁，可是很机灵、礼貌的，又会叫爷爷，每次回来都叫我抱他、给他讲故事……”他继续孜孜不倦地说着，又说了二十分钟才歇息。于是我便问他：“那他常回来么？”他又摇摇头说：“逢年过节总是来，但城里远得很，住不了两天就回去，还是路上花的时间多，小孩子坐车多遭罪啊。”“那为什么不把搬到城里去呢？”“唉，我这书店哪是想关就能关的，这条街的孩子都指望着我呢。那城市也不是人住的地方，说是什么现代化，把原来的文化糟蹋完了。还有他爸妈……”他脸色忽然一沉，现出惋惜的神情。我便觉得有问题了，说：“要是不便，可以不说的。”他却继续了：“他们俩会赚钱、也会带孩子，对我也挺好，可是有一点：他们忘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