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店（一）(7)

“他们似乎特别喜欢西方的东西，看的都是西方的书，用的也是西方的东西，说话时还冒出几句洋文。我也劝过他们，说：‘西方的东西没什么好的，还得看我们自己。’你想想，西方那种要历史没历史，要文化没文化的野蛮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你不要觉得我是个盲目排外的、迂腐的儒生，那些西洋话，我也会说。像什么‘democracy’‘liberty’‘justice’‘human right’，说了这么多，他们又能做到多少，不过一张空头支票。人都成这样了，何况写出来的东西！”他越说越激动，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
他这下都把我说晕了，他说的似乎对，然而不完全对；好像有错，然而不完全错。两股想法在我脑中纠结起来，拧成一团，让人头疼。
不多久，他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以原来平静的口吻说：“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动了。但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若是一棵树从根腐烂，那他接触的果子必然也是坏的。‘夫芝兰者，内自华也，而香气发于外；夫鲍鱼者，内纳垢也，故臭气散于外也。’这不是一样的道理么。”
我听着，忽然觉得这理论有漏洞的，若是将书的艺术价值提出来，那与人的品格、民族毫无关系，他所看到的只是一些特例罢了，以偏概全、从民族角度来看事情，本就不对的。想着，我便反驳说：“ 作品的文学价值和作者为人并无关系的，比如说唐代诗人宋之问，他的诗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写得好。但他这次被贬泷州，是因为他媚附武后的男宠张易之，可以说罪有应得。”他不屑的摇了摇头。

“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么，还有傅雷，他对自己的儿子多么严厉，傅聪弹钢琴时只要弹错一个音，他便破口大骂，甚至抓着傅聪的头往墙上撞。但他在傅雷家书里表现出的的确是一个深爱自己儿子的父亲，《傅雷家书》中表现的对国家的荣誉感也值得我们学习。”他听着，脸色阴沉下来，对我说:“原本以为你有多深的思想，不过只是浮于表面罢了，却跟我的儿子他们如出一辙。我的理论是从古书中来的，从来如此！”他的话说的我气愤起来，便不顾礼仪地说:“从来如此，便对么？我本以为你是个了解古今中外的大师，却没想到你是个活在清末的秀才！”他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对我大骂道：“你怎敢这样与我说话！不要觉得你在学校读了那点书，现在就能来教导我！”“我本来与你谈论，何来教导一说？你的思想本就有问题，却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呵，如今却轮到毛头小子说话了，便是你父亲也敬我几分，你怎的这般无礼。
若是你们这种人成了中国的未来，那国家该怎么办！”“真理愈辩愈明！你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再说吧。连自己家都管不好，就像个封建大家长一样，等哪天你孙子也受不了你的歪理吧。中国的未来必将更加美好！”我也气得对他吼起来，看他似乎还想和我吵的样子。我不愿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也不听他在后面叫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