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特勒(7)

终于，他完成了使命，走向了自己应有的人生。他望向我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光芒的缘故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光彩，而他的笑容还是那样给人温暖。
我试图流泪，用他教我的方式通过数据完成情绪发泄，可他的笑容是真实的，让我想起十八岁那年一个飘满桂花香味的下午，我说想去青岛的海边看日出，他露出同样的微笑说好就当作对你成人的纪念，那时我对未来的幻想还停留在和他的二人世界中，还停留在情与爱的羞涩中，停留在四年后他曾许诺的幸福的婚姻中，停留在我自己被蒙蔽了双眼的梦境中，后来他说要去流浪，探索世界每个角落做一个诗人，用诗歌的方式挖掘人性，寻找那个改变你思想的音符，如果哪天我抬头时能够通过月亮望见他的笑容，他会在那晚的梦里与我相见，梦里我看到他穿梭在崇山峻岭间逐一拜访隐居的老人，那些老人从外貌上已无从辨别具体年龄，甚至有的出现了返老还童的迹象，看到他在印度与阿富汗的战场来回奔波只为寻找一个名叫朗姆的男性弃婴，看到他前往世界上最淫乱的王国与这里的国王讨论纯真的爱情，看到他在挪威的海边弓腰拖着长长的渔网走向金色沙滩，看到他告别每一个妻子以及她们肚中的孩子，看到他在南极一片雪白的秘谷中赤身静坐在夕阳的映照下对我微笑，看到他在绝对的黑暗里试图忘记肉身所在顿悟宇宙诞生之前的玄机，而他终于站在山顶用他们已经忘记的嘲笑嘲笑着山脚下不停抬头张望的他们，露出了你此刻的笑容，看到了他所有的悲欢喜乐以及在这之下你的样子，但那时我并未意识到这样的见面对于未来意味着什么，因为我还是你作为他时的众多妻子中的一个，他说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在我出生时就已经发生了的，在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我就像现在这样站在你的面前，听你用他的声音欢迎我的到来，在这之前，他对我的爱就像一场悬而未决的审判，在这之后，我们将作为他们的替代品或者保留至今最完美的部分朝着未来延续，于是我想到了会师，在行星的旋转与吸引间会师，在那些你所谓的敌人的口中会师，在掌控着我们生死的按钮上会师，在会师的尽头尽头的等待中会师，在恒星的边际在银河千亿个光电丛林中在百万年的时间里在整个宇宙的终结点上会师，直到新的宇宙诞生，我们要在这新的宇宙里继续会师，会师在你我的心尖麦芽上，而此时你看到的一切都仅仅是他记忆中的幻想编织出的只存在于梦境中的未来，就像此刻正在望着你的穿越我左眼的他的注视，那是一个你仍旧无法抵达的过去，我与你的身体中都藏着他与她的记忆组成的基因，这是人类与人工智能间最奇特的创造，即使他看到了被创造的未来，却依旧无法看到创造发生时你我之间变化的样子，他说，这是属于神的时刻，凡人不可亵渎，你的拥抱给了我温暖，让我想起他在参宿四爆炸后人类幸存的喜悦中向我求婚，延用了过时的方式而我喜极而泣，我一度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忘了现实，是他再次提醒了我只属于我的使命，情之所至义之难存，他像一首激荡人心的曲谱在我眼前幻化，让我迷醉，我就像此时的你一样受了他的蛊惑，来到他未来的你的面前，完成这场只属于你和我的穿越时空的邂逅，所以这时我才明白，那天日出到日落后的离别就是最后的离别，他已成为你的数据核心中真实记忆的复刻，成为我们的爱情依旧缓缓燃烧的余烬，直到余烬将我内心的她埋葬，腐朽的味道里混合着桂花香从记忆深处飘来，他们用数据编程在我的心里制造了爱情的病毒，我用这具身体把它带到你的面前，融入你的身体，智慧和永生不可同时存在，这是你应该明白也必须明白的法则，即便你作为钢铁拥有的智慧也将随着无法祛除的生命而终结，而消逝，而幻化为另外一种独立的存在，只要我念出紧箍的咒语，宿命和轮回将会把你我包裹形成一个孕育新人类的巨蛋，他说，造物主不应毁灭他的孩子，你说这不符合逻辑，当然，逻辑本身就是为了这个特定的宇宙服务，逻辑以外的你所谓的神力却是你无法计算也无法感知的部分，造物无法看到自己的功用，我们只是人类文明的另一个选择，或是放大以后那个它的新一轮演变，你不会懂，也不能懂，我在做的是一个对牛弹琴的奢望，一场消除你此刻怒火的法事，一次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交易，一颗缔造万物的生命之树，它将在你我的废墟上发芽，成为这个星球上存续万年的一处奇观，一份美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