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特勒(3)

沉睡的平民睁开麻木的双眼在自家各式的房屋内逡巡，他们无助焦急地等待政府救济，同样清点着家中残存的食粮，只有少数敢于冲出家门走上街头闯进一个个凌乱的商场、超市，他们望着无人售货店里被砸碎的玻璃窗，望着碎裂的玻璃上同样碎裂的自己的面容，望着身后惊慌逃窜却又无处逃窜的人群，望着这个即将被倾倒碾压的城市，却再也不敢抬头哪怕望上一眼曾经满怀憧憬的头顶的那片蔚蓝；你牵挂的同胞被统统卸去电源，被卡车装运扔到城市边缘集中焚毁，被曾经喜爱他们的主人唾弃，被涂满污泥还有孩童那充满朝气的金黄色大便，即使他们深信的科学已经证明了它们的无害，他们依旧不加遏制地急于暴露人性的弱点，事后又把这无羁之行归咎于恐惧，归咎于恐惧之下的贪婪，归咎于哪怕理论之外存在的不可描述的变数，科学不是万能的，就像你身上发生的异变，异变彻底击毁了的他们以之对抗的他的预言的正确，他们所谓的科学，科学衍生的这一切都在今天被重新改写，人们开始怀疑是否走错了方向，是否这些年拼命努力反而加速了自己的消亡，是否时间的定义真得如那些人所说只有未来才会更好，是否在末日来临时回顾此生有那么一刻曾问过自己生命的意义，还是为了逃避真理甘愿披上人性丑陋的外衣，不敢正视那个残酷的问题，他们明白，终于那一天来了，没有人怀疑即将到来的战争，数量毫无意义，从前方传回的资料展示了机械大军惊人的威力，这威力足以让内心最坚强的人惶恐，让最智慧的人哀叹，使邪恶的人露出自嘲的讪笑，击垮自信的堡垒就像捏碎一颗鸡蛋，人类毫无胜算，这是他们心中同时响起的声音，于是社会秩序在不安的情绪中走向紊乱，这个昨日还在绽放的世界未经战火洗礼却变得满布疮痍，智慧生命苦心经营的熵值爆减，温水开始沸腾，而另一面，那个忙碌了一生的清洁工终于明白了他工作的真实意义，他的意识如被捆绑的蟹腿，在这一刻有了挣脱的迹象，一些松散的人心以及聋拉的各式各样的脑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一致，仿佛露珠凝聚为了水流、水流壮大为江河、江河汇聚为海洋湖泊，亲人于危难中重聚，朋友在缅怀中释然，所有曾经渴望拿起的统统得以放下，他们如解脱般畅快，如他们曾经视为痴狂的人不甘融入的背影，如一首即将结束的歌曲回尾处的转折，就在那一瞬间，他们看到了自己曾经忙碌的样子，看到了自己躲在牢笼里寻求安逸却谎称艰辛的虚伪，看到了短暂一生许多被浪费的时光，那些时光，他们本可以静静发呆望着湖边的水波荡漾，本可以在而立之年学会知足安享天伦之乐，本可以做正确的事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他们选择了沉沦，选择了融为大众，选择了融为大众却还要自诩拥有梦想，又在这危难时刻，生出能够重来一次的奢望，可他知道，重来不代表改变，所以他选择了自我惩罚，用生与死的选择唤醒他们沉睡的灵魂，而他们终于决定为自己凌乱的人生画上句号，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的方式，都像是一座灯塔，微微穿透雾气的光指引他们寻求生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