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和风谷(4)
第一次我去河姑的饭馆吃饭,站在一米七零高的柜台上仰着头点餐,柜台上只留一道狭长的缝,能过碗,看不见人。饭菜递我之后里面开始传来歌声。她的歌声很有磁力,一种不可道来的奇怪魔性,那时我仔细看,还能看到从缝里飘出来的线谱。
我坐在饭馆,和周围一帮五大三粗的原住民喝汤吃饭,边听边看天花板上绕来绕去的线谱。
直到外面有人进来,嚷嚷说外面蹲着个男人,我想起来于翁还在等我。于翁蹲在窗下,缩在馊水桶子后面数那些从窗口飘出来的线谱,像个音乐家般摇头晃脑。
河姑向驼铃商人买了两扇面纱和一顶阔边帽子,午夜倒酒糟时便总能见她,从桥头走过我的酒坊,走到于翁的船里坐一整晚。没人见过她长什么样,但都听过她的歌。于翁也总听,却听得不大体面。
那晚她看见我,走到我的酒馆里,隔着面纱和大头帽子,整个人像菌菇一样,她挤进来找我讨酒,想我以后贩酒给她。
我早起给河姑送酒,于翁更早地蹲在窗下,手里拿着两提鱼干。我走进去,把鱼干和酒放在台子上,坐下来要了一碗黄鱼汤。黑黑的罩布悬在横梁,河姑坐在台后,弹着秦琴哼着唱着,歌声飘过台缝,在屋子里绕了又绕再飘出窗外,在干枯的河床上,桥上绕一圈谁都听过之后才又绕到于翁耳朵里。
那天我和一帮手里拿着鱼干,喝着黄鱼汤的长得像鱼干的男人坐到中午。这时门外走进来一条鱼干,身子进了一半,头还在外面。等他趴到柜台上,咕噜噜点了一碗鱼汤,河姑的歌声就断了。
“河姑,门外蹲个男人。”
“不知,帮我送他碗汤吧。”
鱼干端了两碗,喝着喝走出去,扣了个空碗在于翁头上,又喝着另一碗进来。大概是社会规律,每个时期和地点我总能见到这样怪状之人,有的像鱼干,有的像猪膀,还有人长得像牛腩。成群结队又生生不息,大多经过加工,发臭而供人消化。当然我只能私下意淫,不敢发表喜恶美丑于众。
凡在世事里要见更多的事,因此获得不可抉择幸福的可悲能力,大抵就是我来和风谷的缘由。选项变多,反而失去单独追随一件事的偏执。和风谷就给了我这样的悲哀俗人方寸藏身。外人进之尤难,村人出之亦然。贫瘠又单一,我们还都只管手中的事。四月之后担心喝水,九月之后担心收成。因由人口不多,又都大愚若智的互漠不关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