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和风谷(3)
但这话我没带到,所以他还是每日接着送,且要求我送到手时再问个好。于翁的话我也没带到,河姑的饭楼对面多了一个总给她送鱼的男人,却不是于翁。
在月色染透的酒坛里,那些来自南方的秫米发酵出荤味,确是不香,我不大喜欢这种味道。做事情如此,要么是自己喜欢的,要么是别人喜欢而自己不喜欢,如若两者皆不是,那就是做事的产物为双方都喜欢的。那时候绿洲还没熏黑,酒坊中间的天窗上还能飘过去月亮的浮影。
每年初夏,这样幽寂的夜里,一个牵着骆驼的游贩客商会坐着于翁的船从下游荡进村子,带着一串沉而发闷的驼铃声和一堆商货吵醒夏夜。它总是敲,就算老骆驼站着不动,也会叮叮当当敲一整夜。
四月到头,和风谷的水开始倒流回天空,这晚瀑布上爬,我醒来时它已经泄入云海。月亮在水底浮沉,水花和波纹曲折了它的白晕,星光已经糊作一团,和月光云端揉在一起。我不知道水的源头,一年里它的长流一半淌过河谷,一半喂给天空。
于翁载着驼铃商人荡进村子,我被他们吵醒,站在阳台放目四野。万家灯火早就潜进夜里,只剩炊烟些许飘在夜空。月光折水后涣散出奇异的光彩铺到地上,商人忙把骆驼、行李货匣拖到岸上。
我看他从码头上岸,扛上一挑方盒子,大大小小的行李货匣一道随他慢悠悠晃到巷子里,长长的尼龙绳牵住老骆驼拉开长夜。
两年前我也是这么进村,站在山头上放眼山下,一弯细流钳住绿洲,又被两岸挟持,头顶一条长河汇入天空,放出奇异的光彩。
这天后水位下降,和风谷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再进不来人,再出不去人。没有水的和风谷,大家都变得松散,早上放好空桶等着雨水,没雨的时候来买我的酒。河床上嵌在土里的鱼都被于翁捡了去,于翁把他们腌成鱼干,又托我送到河姑的饭馆。没有水的和风谷种不出稻,这一半的年岁就吃起来鱼。自此,和风谷就只剩两种味道,白天是于翁的腌鱼干味,晚上是我的酒味。这样的年岁里,就是妇女小孩也都半醉不醉,不知行将何为事将何处,长成一副腌鱼干样。
我说于翁是伪君子,缘由他不喜欢那个驼铃商人,总是嚷着要把这老头揍一顿,还要绑到他的烂木船下。纠此还要暗地鼓动大家不买商人的货,和风谷只有于翁有船,不谈生计,好歹他是有的,一样东西如此重要,不管你用不用得了,只要他有,权利便凌驾而上。就是这样,大家还是要偷着摸着问商人买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