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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红之舞(4)

走出监狱的高塔,不沾污垢的雪花在寒鸦嘶鸣中落在脸上,我却感到温热,液滴划过下颌,流进污黑了边的硬领。
我明白令我落泪的不是区区伤别,活着本身便是深彻的哀痛,于她如是,于我亦然,对世人都是如此。 
“野红小姐,我还能见到你吗?”
“也许吧,我想我们还有见面的一天的。”
“那你要去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爸爸说我们是活在路上的人。”
“你们要一直流浪下去吗?”
“一直,直到死的那一天,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大车碾过雪地的声响惊醒了我。
事实上,沙皇赦免了大多数愿意接受赦免之人的死罪,因而这样的行刑在西伯利亚已渐渐稀少了,因为这稀罕劲,托博尔斯克的居民已把空无一物的刑台围得水泄不通。
新任市长谨慎地关注着任何暴乱发生的苗头,但随着人群中的私语转为惊呼,他识趣地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囚衣,脚下哗啦作响,在法警的围护当中登上木质的高台,身后跟着一位杀人好手。
我套着缀饰珍珠的象牙色执刑礼服,头顶带有孔雀羽毛的圆礼帽,手托斩首用到的镂空大剑,剑刃在肩上闪着寒光,映出四周的人像和未曾停息的大雪。

野红之舞


我们在或漠然或迷茫的眼神中听完了法官的判决词。
“你准备好了吗?”
“我等着这一刻。”
助手呈上两支高脚杯,一支内里翻滚的深红色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松仁香,另一支则有些烟草味。
“我带来了月地黄。”
“只是月地黄?”
“你可以相信桑松家族代代相传的草药知识。”
我俩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啜饮在井水里冰过的甜酒,不知何为离别。
“致幸福,致苦难。”“致生命,致死亡。”
人群中不耐烦的嘟哝在酒杯碎裂声中沉寂了,她展开双手,我托起剑刃。
仿佛吹过一阵银色的风,接着血色的花自风扫过的地方飞舞。
神志正沉入黑暗,可我分明看到自己脖颈处喷薄的血液染红了她的振袖和舞裙。
她的微笑仍带着一丝冷漠,但像是野红花一般,生机在冷漠之下蠢蠢欲动着。
从微弱而频繁促急,足铃和手鼓声将惊叫安抚下去,或者说官兵与人群都为行刑人自戕后出人意料的演舞而摄住,进而沉迷以至于忘记了淋漓的鲜血。
野红双手上下翻飞,或如飞燕一般急促,有时又仿佛莲花初绽那样柔顺娴熟,飞扬滴血的舞裙掩住的舞步拽着足铃,摇出远方国度的节律,与变换着微风和暴雨的手鼓唱和着。

野红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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