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蒂生贺】柔软心肠(2)

斯卡蒂试着把回忆转换成文字，写出来的东西却干巴巴的，她自己读了都难受。还在海里时她就是这个样子，队长指导她的剑法时，用潮汐来形容连绵不绝的剑势，她无法将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只会转身、扭腰，用所有的力气去挥砍，队长说这叫缺乏对事物的感性认知，或者叫灵感低，队长还说，对她们这一行，这是好事。后来队长申请用三倍密度的合金给她锻造一把巨剑，她跟着同僚们一起歌唱，狩猎，她做得很好，觉得“灵感低”没什么大不了。
后来，海里爬出来那个红色的她，她的皮肤是红色的，瞳孔也是，那个她望着海里堆积的、晕开了海洋的死亡。斯卡蒂的血已在其中，更多的血喷涌而出，流入红色的她，她想她死，她也想她死，她们厮杀，海水灌进她的身体，风沙灌进她的身体，红色的她离她而去。
在那个阴森的雨天，她独自爬上岸，靠在一块大礁石边，她的身上都是血，敌人的，同僚的，自己的。她咬住手套，用最暴力、最快捷的方式处理伤口，因为恐鱼随时可能顺着鲜血的味道跟踪而来。一道道还在流血的伤口被她钉死，每一次都是几乎把人劈成两半的痛苦，在痛苦中，逝去的战友们从回忆里涌出。一根刺留在腹腔里，她把那道伤口又撕裂一遍，在温热湿黏的血肉之间摸索着，寻找坚硬的触感。

斯卡蒂仰着头，漆黑天幕笼罩头顶，视线捕捉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事物，只有雨水顺着下巴流淌。
她已经想不起妹妹的模样了。
那根刺带着血肉被她拔出，失去种群的阿戈尔神志不清地倒下。手套飘落在积水上，潮声永无止境，是海洋在为她的女儿践行。
离群索居后，斯卡蒂才发现自己的性格缺陷如此致命，巨大的痛苦压迫着她，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在为悲伤提供养料，悲伤在膨胀，缺乏感性认知像心灵缺少出口，她不能开解自我，也不能将悲伤转化，就连复仇的火焰也被这样的痛苦熄灭。
我是深海猎人，她对自己说。
她快说服不了自己了，生活抽走了她能攀附的一切锚点，深海猎人这个简单的借口不能让她活下去。只有劳伦缇娜——现在该叫她幽灵鲨，只有这唯一的血亲，像命运外的一只手，阻挡她走上寻死之路。
这不够，她正站在深渊边缘，深不见底的黑暗在朝她招手，幽灵鲨只能阻止她主动跳下去。
那天夜里，斯卡蒂坐在罗德岛的甲板边缘，双月温柔地把光洒在她的皮肤上，路行舰驶过荒野，斯卡蒂凝视着远方的一片阴影，那可能是一块石头，一片砂砾，一只磐蟹，即使现在从甲板上跳下去看，斯卡蒂也找不到那是什么了，就像她的回忆一样，只有她自己能证明那是确实存在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