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侦】长亭花冢（下）(19)

“我知道了。”
牢门重新关上，我眼中所见，只有一双黑亮而沉静的眸子。那眼神我只看过一次，在一出《游园惊梦》的终场，在一方华丽而伶仃的戏台，在一个叫何二月的名伶眼中。
“撒先生……”我绝望地看着他，已没有了对着窃听器做戏的精力，我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哽咽道，“你活下来对芒城更重要。”
不降是撒参谋的底线，即便是我，也没有资格让他打破坚守一生的信仰。我当下能救他的一切法子，都绕不开这一个“叛”字。
牢里沉默了十多秒，他轻咳了一声，吐出了嘴里的淤血，“滚出去！”
他说着狠话，目光里的深情却丝毫未减。
“再帮我一次……”他没有发出声音，我辨出了他的唇语。
他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费力转向身后。审讯室铁窗外的一抹夕阳挤进他的眼眶，照出点点晶莹。
我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那样贪婪的目光。
“撒先生，五芳斋的点心，我带来了。”我强忍着抽噎，拉开了手包。
他嘴角咧出一点笑意，“保护好自己……”
我把枪踢到了他的脚边。
“撒某身无一物……欠蓉老板的债……只能来生来还了。”他尽力把告别的话说得轻松，可那嗓音却依然似被粗劣的砂纸磨过，字字沁着血丝。

我转身背对着他，不想让我满脸的窘态留在他最后的记忆里。“撒先生，都不说声道别吗？”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我最后一次转头看向了他，看到他拾起了落在他脚边的那把枪。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我和着他的调子，用桌上的钥匙打开了最外面的牢门，擦干眼泪，挺直腰板踏了出去。
沙哑的歌声幽幽地回荡在牢房之间，我踩着细高跟鞋，一步一步踏着那首歌的节拍，朝着越来越亮的地方走去。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泪水再一次洇湿我的双眼，幻象在我眼前聚集，前方仿佛不是幽深恶臭的牢房，而是亮着荧荧烛光的芒城大学，无数学生和老师站在那里，如同坚实的堡垒，我在其中辨出了阿新、何二月还有钟间人的身影。
可是，一阵大风吹过，我眼前的烛光一盏一盏熄灭。黑暗之中，最后一根蜡烛猝不及防地落在地上，残存的火光映出了那个穿着军装、身姿笔挺的背影。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牢房尽头传来一声枪响，我眼前一黑，栽在了司令部大门口。
……
“蓉十三姨？”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