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堂《武松打虎》（三）(2)

趁着酒兴,大步向前。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武松背着包裹又往前进，又走了三里多路,离景阳镇已有七里了。再望望,迎面有道山冈阻路，即是景阳冈。东西的大路，南北的高冈,是行人向西必由之地,要翻冈而过。武二爷就迈步上冈了。要摆到往日间,凭这一座山冈，没得一里高，武二爷一口气,蹦纵窜跳,就可以过去。这一刻不行了,酒吃多了,头重脚轻，跄跄踉踉，勉强走到半冈，实在不能走了。只看见路旁有一株老树,老树下有一块青皮石,六尺多长，三尺多宽，一尺多厚，不知陷在土内有多深。石块倒干干净净。心想:何不就在上头稍微休息一下子。英雄朝青皮石上一坐，包裹朝石头上一摆，哨棒戗在一旁。啊呀!不坐下倒也罢了,坐下来倒要睡了。武松把包裹朝前头一推，手肘子朝包裹上一搁，拳头枕着太阳穴,呼——哈,呼——哈, 他睡着了。为何这么辛苦?难怪, 他沿路已放了好几个夜站啦!不过就是萎困,也不能睡啊,这个地方有老虎呢，岂能睡觉?他把老虎已忘记了。
记性好坏啊!嗯! 他平常记性倒也不丑,今日不对了,因为酒吃多了,这叫个酒后误事。哎!也大亏睡这一觉哩，不然他这个酒暂时不得醒。武松就在青皮石上这一阵子睡,西北风头上这一阵子吹,所以到他醒来时，酒意就散了十分之七了。他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短哩。睡到多晚? 一直睡到二更以后。

他正睡得舒服，有件东西出来了。什么东西?吃人无餍的老虎!老虎住在哪块?住在冈南头没人到的山凹子里，那里有间把房子 这么大的一个穴洞，洞口一转枯草围住。 孽障已经出洞了，前爪撑着，后脚盘着,虎头昂着,望着天空这轮明月,“吗啊一”一声虎啸，“哗一” 同时就是一阵狂风,只听野树乱吼。先前也没有狂风，何以这一刻有了狂风的啊?有人说“云从龙,风从虎”，这句话我看也不见得。大约老虎看见来了狂风，它就喊了,它就借风的威力，以助它的这一种威气。所以每每地人听见虎喊,就有了风啦! 一声虎啸之后，前爪一悬，后足一蹬,嘟——儿、嘟一儿,窜到数丈之外平整地方落下。叭哒、叭哒,一摇二摆,直接走起官步来了。它慢慢踱到冈西路道旁厢,朝枯草中一坐，等白大①（白大——不付出代价而得到的东西。吃白大,即吃白食。）吃了。
它肚里饿了吗?嗯!已经好几天没吃了。它吃什么东西啊?它所吃的东西最好是人,人是上肴。除人而外,就吃飞禽走兽。打阳谷县这张告示贴起来，来往行人限定每日巳、 午、未三个时辰结队过冈,多带木棒,老虎看见人一多,个个手上有利器,就不;敢出来了。这几天没得人吃,何妨就吃飞禽走兽呢?飞禽走兽现在也没得吃了。什么道理?被它吃完了。莫忙!这个飞禽在天上飞,它想吃如何够得着呢?大约它也会飞吧?不是的，它若再有翅膀能飞,那就糟了:虎生双翼,就格外厉害了。它居心要吃飞禽,就朝旷野的地方一坐，头一昂，望着天空。没得雀鸟从此经过便罢,如有雀鸟从此经过,它望着天空一声喊，“吗啊一”这股气就钻到天空,雀子飞得兴兴的，掸到老虎的气味，周身就;软了，两个大翅不能掮动，一软，就由上头掉下来。扑哒!这么高掉下来,虽不死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