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 七、期(4)

贝拉珈乐带着乃琳一路走向枝江之畔，转眼间天色渐暗，周遭万物遁入夕曛。江水澹然，映着红紫色的彩云缓缓流动，仿佛一张名贵颜料杂糅成的染布，散发出如梦似幻的光辉；燕子顺着目光一起融进灰黑色的山林中，日暮垂垂，谷风习习。
岸旁的荣已等候多时，与珈乐交代好后便匆匆离去。贝拉先一步登上船去，而后将二人分别接过来。贝拉与一旁的船夫耳语几句，船夫将长篙交与贝拉，随后独自跳上了岸，贝拉向船夫微微点头示意后双手用力，将船推离了岸边。
“乃琳你应当也知道，楚地自古来被称为魂萦之地。于是楚民在十月十五这天会祭祀亡魂，或燃河灯，或放天灯来安慰已去的故人。”珈乐望了望船尾的贝拉，斟了一杯酒递给乃琳道。
“月圆月缺，聚散离合，若有漫天满江的灯火，怕是谁也要再看一眼这人间罢。”乃琳一改白天的活泼，也沉静下来，盯着碧绿的江水出神。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苏子的心情，或许我也了然了几分。”珈乐仰首望向天际，只见几只鸟雀扑棱棱坠入黑暗，西面的云彩也黯淡了三分。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苏子在船上自问自答，我和珈乐于此与其，并无二分差别。”

乃琳转过身来牵住珈乐的手，湛蓝色的眸子里泛着澄澈的光。珈乐听了乃琳这番话眼角不禁流出一条亮线，落在枝江之上徐徐的清风中，掉在船上碎成一片欣然。此时此刻两人执手相对，仿佛天地浩大，值此一舟便是红尘万千；岁月悠悠，值此一时才配这朗月清风。
不注意间二人手中的酒杯落在船上，贝拉在船尾听到声响赶来看见这一幕，恼得甩下头上的面具，将紫色的捋了一番，用长篙用力的敲了敲船板。二人被这响动一惊回过神来，马上堆着笑捡起酒杯，对辛苦的贝拉慰问个不停。
这时天色已晚，珈乐乃琳二人将灯挑起，贝拉把篙放在一旁，从箱子里取出几盏天灯来。小山褪尽暮色，将身躯慢慢沉入青褐色的夜里。适逢微云靉靆，碧空如洗，两岸的山顶亦亮起灯火，在茫茫夜色中微微闪烁。有如瀚海之中一柄烛火，摇曳在此夜静谧的暮色中久久不肯熄灭。两岸开始有民众放的河灯，河灯做成莲花底座，载着一柄长明的烛火，在江上随着河浪摇来晃去。三人抬头向空中望去，一轮明月悬于碧空当中，四周裹着银白色的雾气，整个枝江沉在白兰色的冷光里，澄江如练，四野明朗。微风摇曳着岸旁的荻花，荻花在月光之下白若霜雪，这时天灯渐渐布满夜空，万物欣然，天地皆安。千山黯淡千山月，万里红灯万里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