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少年6·宿命(21)

光线透过昏白的窗棂，散漫地落在毛绒绒的绵毯上。细细的五彩毛发沐浴着阳光，身边有小精灵似的尘粒在环绕飞舞。沿着地毯阴影的一端向里，绕过冒着零星火苗的火盆，贴墙放着一张床榻，上面睡着的人现在已经醒了。
碧玉端着火炭走进来，要往里面添煤炭，被诗诗出声拒绝了。
“别添火了，我喜欢冷一点。”
她侧身枕着胳膊，面无表情。
碧玉点了点头，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诗诗不发一言，没再吩咐什么。
她还在想着父皇对自己说过的话，仔细分辨其中的善意与恶意。要是年纪再小一些，父皇如此推心置腹，和盘托出，自己便会不假思索的相信。只是今日不同往日了，宫里的争斗让她变得八面玲珑，她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能他人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父皇。她心里清楚，父皇先是皇帝，然后才是她的父亲。
父皇今天来说这些，莫非是察觉到了自己对于两位兄长的不喜，想要借前世今生让自己有所顾虑，不要轻易掀起纷争？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主动掀起波澜，她是不相信那俩个人会对姐姐怀有好意。所以，她才要出来争。她争的也不是那宿命的帝位，她只是想争出一个安宁来。那帝位由他们去抢的头破血流，只有不叨扰自己和姐姐就行。甚至，她做好了远遁世外的打算。

可是，父皇一句话偏偏又把姐姐拖进泥潭。她知道姐姐不同于常人，可是也没有惊世骇俗到要看姐姐的意思来决定那把椅子属于谁。
就算自己和姐姐，和那把椅子有过纠缠，可是毕竟是前世了，今生不应该是避之不及，远远躲开吗？何苦还要牵扯进去？他们会乖乖听话吗？他们表面答应，心里也肯定是不服气的，父皇如何保证他们心甘情愿地退出呢？
至于姐姐那边，她刚回来，记忆不全，对于皇宫里的事情也不太了解。她……
顾诗诗沉默了一下，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姐姐时，被姐姐骂作废物，还给了自己一巴掌。初时，只以为姐姐性情暴戾。现在想起来，却是觉得合情合理了。自己没能如姐姐愿，把大顷王朝继续守下去，反而让大顷一世而亡，确实无颜面对姐姐。
只是……姐姐为什么还要去替自己争那把破椅子呢？
自己发誓，从来没有在姐姐面前透露过任何对那张椅子的想法。自己前世已经搞砸了，今生为什么还要去坐那个位子？
姐姐心里难道不清楚这件事吗？
也许，上辈子做皇帝的，应该是姐姐才对吧……
顾诗诗心里犹如百草枯萎，落叶残败，只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她无意识地翻开《尚史通鉴》，正好停在了“大顷·嫞帝传”那页。这页介绍了嫞帝一生，前半部分，描绘了嫞帝能征善战，运筹帷幄；后半部分，则描绘了嫞帝登基，理政功绩及后来倾覆。在这后一部分中，史书记载道：“嫞帝即位改制，号‘大顷’，设中枢，立三省，归八部，精兵简政，轻徭薄赋；行科举，兴商贾，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归心。外稳边疆，平余乱，增设官道驿站，内外遂往来通畅。始正四年，嫞帝欲夺权，镇国公武惧而畔之。同年诛杀忠良任武，然帝念其功，特葬于宫内。后嫞帝骄恃而怠，荒废朝政，百官上奏，民怨沸腾。越明年，百官兵谏，奏请退位。嫞帝众叛亲离，退之将军陵，叹曰：‘悔不该杀忠臣良将！’遂自刎而亡。大顷即覆，改元‘大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