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 三(2)

他身上有好闻的气味，他的体温，他的眉眼，他拥抱着我，跟我说没事了没事了。我不敢回头看他，我怕他会哭。他的头发轻轻拂过我的脸，我希望他能够打我一场，我说我爱他，我希望你能活得更好一些，娶妻生子，不用陪着我也行。他沉默着捏着我的手，对我说你再说一句我就会打你的。
那天我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坍塌，直至毁灭殆尽。他急匆匆地奔过来，我看见路上车辆鸣叫，耳边霓虹闪烁，我记得那是一个一往如常喧闹到眩晕的夜，我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而他的笑容一点点僵住，然后消失。
无力感包裹了我，正如没有遇见他之前不安全感对我做的。
我怨恨起当年不谙世事年少轻狂自作主张的勇敢，把我所爱的人一步一步拉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落寞的旅人瞧着自己粉碎的脚，叫不出名的虫正破蛹而出，秒针还差几毫米就会让整个世界滴滴作响，燃烧的空花瓶，有人正把头埋在课桌上默默哭泣。时间正在睁大它惺忪的睡眼，疲劳的海马体呕吐着正远去的意识，父亲正做着粥，女人拨弄着头发现在确实是凌晨四点。
我尽量让这些无意义充斥着大脑，不愿理会身后人力气异常巨大的拥抱，我正听见你的恨，我听见你的害怕，我听见你的乞求和示好，我听见你。

你说你敢走一步试试，不管到哪我都会跟着你的，算我求求你，你没有错，你真的没有错，你不要逼我动手打你，我真的不想让你哭，你不要这样，你看着我，你转过来看看我啊，许桎，许桎，你看看我！
身后男人粗暴地扭转着我无力的肩膀，我没看他，他也没看我，只是把额头贴在我的唇上。
我听见他低低地，哑哑地说，不是说好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吗。
于是我拖起他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脸，像刚刚他对我做的那样，尽量用愉快而不显得疲惫的语气对他说，
走吧，我们回家。
Part.2
好不容易在电脑的硬盘里翻到当初写的这段话，他眯着眼睛说我之前的文风更深得他心，有一种脆弱而坚硬的美感。
我骂他傻之逼，然后指着电脑屏幕说这就是矫情。他笑着抱着我，开始浮夸地模仿起上面那个撕心裂肺无助的男人口吻，声情并茂地读着那段属于他的台词。
那都是过去的东西了，他凑在我耳朵边上说，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在一起十四年了。我白了他一眼，说原来你还记着呢，今年是第十四年，我和他在十九岁的夜里确定了关系，一直到今天足足过了十四年。
在这十四年里，我看着他的眼尾泛起了皱纹，在每一个和昨天相似的夜里迎接他回家，我们拥抱着度过每一个相似的夜晚，在相似的第二天清晨互道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