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故事】我小时候(2)

比如，过年的时候。
年三十中午的那顿饺子，八九点就开始忙活，一般是母亲和面、调馅，奶奶擀面、切皮，两个姐姐帮着包饺子。而父亲和我就在院子各处贴春联。
我家用万年红的宣纸，说是“新桃换旧符”，但春联过了一年还鲜艳如初，用手搓都搓不掉色。以前的春联，是父亲量好的尺寸，拿宣纸裁了送去给同乡的一位伯伯写，有几年也是父亲自己写。虽然人都说那位伯伯的字好，但小时候的我更喜欢父亲写的春联，字体周正，好认。现在都是用店家裁好的空对联，上面还有烫金的花纹，榴花牡丹，或是祥云瑞兽，像书札纸一样。
贴春联的时候，父亲搬把高凳子，在院子里爬上爬下的，我就站在旁边可有可无地扶着凳子，接递新旧对联。小时候，父亲会时不时站在凳子上问我，春联上写的是什么。那时候的我不熟识行书，但凡他问了，我肯定认不全字，然后父亲就用手指着，教我那些踞趔的线条怎么画，如何对上宋体的一笔一划。到如今，我会暗暗地想自己不争气，父亲的琴棋书画，我一样都没学到。
贴完春联，还不到饭点，饺子也还没包好。这时候父亲会去赶一趟“呼隆集”，最后办一次年货。乡底下的集，逢单逢双，年前除外，而大年三十上午还有最后一场集，开集晚，散集早，个把小时呼隆一下就完了——大家都要回去贴对联、包饺子嘛，人都管那叫“呼隆集”。县城里的菜市场虽然不逢单双，常年都开，但也有这么个小集。往年这时候父亲都不带我，就一会儿的功夫还要顾着我，他嫌麻烦。我留在家里无事可做，这瞅瞅，那转转，母亲也嫌我碍事，不乐意让我待在厨房里。她们四个手上都有活做，就我一个多余。

我自然是无聊，依旧闹在厨房里，但也不敢缠紧了，生怕母亲说出那句：“真没事干就去学习。”有时候我也自告奋勇要帮忙包饺子，但我手软且笨，包出来的饺子模样丑不说，还要交由两个姐姐二次加工——皮捏不紧，或者露馅。如果我硬要包，她们俩也不撵我，一边给我擦屁股，一边时不时嘲笑我攒出的饺子；如若看出我烦了，不想包了，她们就找个由头打发我走。有时会给我一弹面，让我自己捏着玩；有时会拨给我一沓饺子皮，准我自行搜罗奶糖红枣花生仁之类的奇怪馅子包进去。
有一次，我二姐拿了个早饭剩下的咸鸭蛋，用开水胡乱烫了，就敲开圆头让我吃，还对我说：“把这个鸭蛋吃了，壳拿来给我，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给你看个好玩的。”这句话从不让我失望。我就赶紧抽了双筷子，就着一小块凉馍，把这枚半温的鸭蛋剜吃了。我二姐接过吃剩的鸭蛋壳，用筷子把里面的残屑刮干嗦净，然后吩咐我把彩笔拿来。等我拎着彩笔盒回来，她已经用水把蛋壳里外都冲干净了。二姐往里填了一丸面，又用彩笔在外面画了个小猫脸。
看到这，我一下子明白了——不倒翁！这天，我半上午没进厨房，在客厅尽情把玩这枚永远歪着头的不倒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