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烬(2)
月色像牛奶般流下,海水般涌出,淹没了他和他的影子。他沉在海底,渐渐上浮,泡沫蛛网般织在海面上,闪着耀眼的光。他看见光线透过蛛网,刺在蛹一样的他身上,动弹不得,刺的他睁开眼睛,却只睁开了一只。
眼前是医院房间的模样,带着臂章的护士来回穿梭,看见他醒来后,便立刻叫来了其他的医生。他们对他挥挥手,说着些什么。他的泪从一边眼睛里落下,从另一边眼眶里渗出,濡湿了纱布,他闻见,纱布上有茉莉花的香味。所有惊悚的向四周逃开,他的世界里没有了一滴水的动静。
表彰会议上,他双手颤抖地拿着表状书,领导人敬佩地为他戴上功勋奖章,场下真切的掌声雷动,他一身笔挺的军装,影子在目光的焦注下躲开,抽泣在一旁像个孩子。空洞的目光盯着台下。
一年后,人们在老兵公寓中发现了他,黑色的血淌了满地,身边一个铁盒子,最下面是他的军装,奖章,在盒子上方是他的红色的布衣和一封手信。人们满心悲哀地为他举办了体面的葬礼。他们不准备在在葬礼上念出信的内容。
那是一位老太太看完信后的意愿。
信:我早一年前就死在了那场战争中,我脑中不断显现的是他躺在我的面前,嘴角抽搐,眼睛瞪着子弹射来的方向,他的头发像蓬草一样贴在头皮上,肠子从肚子的洞中不断地涌出来,身下的土地都被血凝到了一起,空气中满是铁的气味。可他呼吸还很强烈,他想活,或许他脑子中想到的是他的母亲,想到他童年的玩伴,想到老家的月亮与河,这都又没有了未来。我有办法,我有办法带他走,我可以背着他,他本来也可以活下来,他也应该享受到荣誉和嘉奖,那荣誉应是我的千倍万倍,我看见他的头转向我,像是说了一句话,他的手深深的插入土地。
我跑开了,而且光荣且自豪的活了下来,我享尽了世间一切的美好,也受尽了自己内心的惭责,我,我将要去结束自己的人生了,不,应该是我是时候,也该要去看望一下自己的老朋友了,不知他这一年过的可好?
在硝烟蒸腾的战场上,他只听见一声几乎竭尽全力的喊声:“快跑,别管我。”像是吐出了整片天空;他盯着他。
太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