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十八岁最好的礼物是，那年夏天的穿堂风。”
在父亲葬礼的第二日，我应当痛哭流涕，向过来装模作样吊唁的人们重复一遍又一遍他的故事——那群穿着西装黑压压的人群像是巨大洪水向我涌来。我的躯体就像是一把散沙，只需要几人的喋喋不休就足够将我冲散，让我大哭或者是在那说些什么，我实在是无法为他们表演。我只是想着，翠碧丝还穿着泳衣在海边等我，我得在太阳更烈之前赶过去。
他们想听父亲忠于妻子，为母亲买昂贵的化妆品，几次说服我从邪路上走向正轨。因为无论何时，我们一家三口永远是带着满面笑容，他们只是借以我们的形象来满足对幸福家庭的向往。父亲的知识何其渊博，无论对方说了什么他都能下意识的去接住话题。母亲又是多么有亲和力，她总是爱重复说着两人相遇时的爱情故事。而我是多么的乖巧，有问必答。母亲在扮演贤惠妻子这身份上从无差错。
他们不想听父亲次次出轨如何被母亲看见，盛怒之下的拳打脚踢让妻子差点进了ICU，他们也不想听我所谓的理想，钢琴成了禁品，他们只知道我在虚无缥缈的所谓音乐之路上毫无成就。与其说是乖巧，不如说是木讷，我恨那些夸我的话，是他们成了我的枷锁，我走到哪都必须戴着他们前行，脚踝已经被磨破了皮，血肉黏在冷铁般的枷锁上，但我无法取下，父亲不允，我的眉钉唇钉被通通扔进下水道，他在我全是纹身的手臂上缠了一条又一条绷带。